不禁感慨,他桓家的人,都是一个个投得好胎,这辈子生来注定是来享受人世繁华的啊。
庾沉月的花车在城中穿行而过,这是她最隆重风光的一日。
巫蘅在一家酒楼二楼,双掌扶着雕花红栏,唇角噙着一朵清浅的梅花般的笑,“她等到了。”
有些人用十多年等待,有些人费两世来等待,幸得终究是一样的结果。
檀羽往那楼下看了一眼,低声道:“主母昔日,可是比庾氏小姑还是出尽风头的。”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巫蘅笑了,“是你们家郎君爱出风头罢了,我几时计较过这个。”
檀羽摇头,“有些不对。郎君离开谢氏之前,对谢君最后一个请求便是,希望能娶得主母,即便是只有一日,即便一日后将从陈郡谢氏除名,也必先将主母的名姓刻入族谱,成为谢氏妇人。主母,郎君他那般招摇,只是为了教人知道,你是谢家妇罢了。”
他愿她,无人敢欺,无人敢辱,算计她前都要掂量掂量陈郡谢泓的分量。
巫蘅抹了抹眼角,莫名地觉得有些感动。
“不过,他今日不见踪迹,是去哪儿fēng_liú了?”
檀羽想了想,心中铭记着谢泓的吩咐,不得告诉巫蘅,但还是没能忍住,他不忍心欺瞒她,“郎君他……今日被皇上宣入宫中了。”
“入宫”二字对巫蘅而言就如同噩梦,她还记得那个皇帝的淫威,他的不折手段,心口不受自控地一跳,“怎么会突然入宫?”
檀羽并不知道,只能含糊道:“皇上也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总之是,他才得知郎君现在身在建康,立即就下了一道旨意。”
“谢家呢?”
檀羽继续摇头,“谢家此时暂时应不知此事。”谢泓尤其叮嘱过,不得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谢氏的任何一个人。
巫蘅咬住下唇,唇肉间泛出一抹淡淡的腥味,她掐着手腕安慰自己,他不会有事,皇帝也不能动他,不能……
可是眉心狠狠地一跳,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对谢泓入宫一事袖手了,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就明白,当今的这个皇帝,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圣明的君主,他性行暴虐,手段残酷,喜怒无端……这些每一点都是谢泓的威胁。
随着喜悦的笙箫之音渐渐远去,东街市头早已不见了庾沉月的花车,留下满地嫣红落花,巫蘅的视野之下一片沉寂,唯独不知何处来的一缕歌声,凄凄楚楚,唱得不知道是什么。
巫蘅已经开始站不住了。
那歌声开始越来越响亮,从一个人的声音,杂入了无数女郎们痛楚的裂肺般的歌声。晃悠的铃声,被风吹弯了拐入耳中,恁的凄凉绝望。
“是挽歌。”檀羽突然全身发抖,一个不可能的可能让他开始恐慌。
巫蘅一颤,她瞪着眼睛不能置信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眼眶在这声问之后迅速地泛起了潮湿。
檀羽愣愣道:“主母,这不是郎君,一定不是……”
“这是桓瑾之大婚之日,何人敢高声喧哗,当街唱这种……”巫蘅说不下去,她转身提着裙摆往楼下奔去。
踢踢踏踏一阵错杂的木屐踩在楼梯上的响声,酒店的店家莫名其妙,又对那声音不快地皱着眉道:“真是晦气、晦气!”
嚷嚷的声音在耳后悉数远去,巫蘅只听得到前面动静越来越大的挽歌声,直到一个清脆哽咽的“十二郎”飘来,清晰地传入耳中,巫蘅飞奔而去的脚步声就此狠狠地一顿。
满街的喜色瞬间漂白。她仿佛看到一簇一簇的银火,将天地逐渐蚕食吞没,视线冥迷起来……
长街空巷,两个雪白的影子浮出眼眶,跟着又是两道,又是两道……无数个女郎,簇拥着一驾毫无杂色的灵车,百人之对,浩浩汤汤的宛如流动的洪潮,哀荡的灵歌与泣哭响彻每片天空,每片土地。
巫蘅被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是什么,只仿佛听见胸口有什么东西砰然碎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啊,还有一章g啦,保证不是诈尸)o~
☆、繁华谢幕
巫蘅腿软了一下,什么时候檀羽跟了上来她也不知道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会,灵车里的人不是他,一定不是。
昨晚,她还抱着一个鲜活的他,缠绵红褥,聆听他平滑肌理下有续不紊的心跳,昨晚她还完完整整地拥有他……
灵车已经越来越近。
深巷的岔路口涌出另一拨人,他们将画着“谢”的白幡招了起来。长歌当哭,动容者不知凡几,可是他们怎么会懂巫蘅的哀恸?
“主母。”
身后的少年,声音哽咽了。
巫蘅摇着头,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那群人终于看到了她,也有认出了她的。
她还没有走近,一个抹着眼泪的小姑忽然厉声哭诉道:“你把我们的谢郎还给我们!”
巫蘅恍如未闻。
她揣着最后一线信念,毫不迟疑地往前走,但紧跟着又是十几个少女的呵斥声:“你把谢郎还给我们!”
“你根本不配他!就是你害死了他!”
……纷纷乱乱的声音此起彼伏。
最后一丝念头,风中残烛一样“啪”地灭了,她万念俱灰,茫然无措地靠向灵车,直到被两个随扈用剑拦下,她一怔,蕴着泪道:“我的夫主,怎么不由我近身?你们究竟是何人,好大的胆子!”
一个随扈执剑肃穆道:“谢泓乃皇上赐死,密令择西山安葬。任何人不得靠近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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