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蘅把这张素色的纸揭下来,对着烛火一瞅,低笑道:“王妪你看,原来要舍下,要背信毁诺,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这笑容很苍白,甚至透着几分颓靡,王妪不知道该说什么。
的确,因为一个谢泓,他们完全处于风头浪尖,巫娆更想加害她,皇帝更想得到她,谢氏那里她们也是最不讨喜的几个人。王妪知道谢泓对巫蘅真心,也知道巫蘅其实很不舍,可是她说不出话,从私心里来说,她一早就希望他们断了。
断了,才有这太平清静的日子,断了,才能想着安居乐业。
王妪替她把信密封起来,想到一件事,她皱着眉望了眼窗外朦胧的细雨,笼着寡淡寒烟的院落清寂无人,她回头对巫蘅道:“方才桓七郎说,他在门外等着女郎,定要等到女郎出去见他。”
巫蘅搁下手中的笔,将玄色的长袍穿戴好,应了声“好”,王妪去取了一柄竹伞,巫蘅撑着伞往外走去,雨脚如麻,寒凉凄切,推门的“吱呀”声是这深浓浸水的夜里唯一的生动了。
那门外的石阶下,马车还耽搁在此处,桓瑾之靠着车似在闭目歇憩,王妪留在门内,巫蘅提着下裳撑着伞走了过去。
脚步声也仿佛闷在水里似的,桓瑾之缓慢地睁开双眸,一见是巫蘅,晦涩的眼波一时盈满欢喜,“你终于是肯出来见我了。”
“对不住,方才我不知道。”巫蘅轻声道,“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何时去,可惜男女有别,我不能留桓七郎下榻安歇,夜色太深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桓瑾之对于她劝归的话不为所动,反而凝神看着她,“你好了么?”
她知道桓瑾之指的是什么,巫蘅点头,“已经好多了,今日还要多谢七郎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让桓瑾之心中一紧,他沉声道:“我若不来,今日——你已经准备自尽了?”
巫蘅淡淡地“嗯”了声,似乎不曾看到桓瑾之的惊讶和庆幸,她曼声说道:“入秋之后,天实在冷得很,七郎金贵,还是不要在这里淋雨了。今日七郎为我得罪了皇上,大恩不敢言谢,来日若有用得着巫蘅的地方,巫蘅愿以性命酬君。”
“我不需要这些。巫蘅,以后你当离这些人远些,若非不得已,决不可再与巫娆私下会面。”
其实桓瑾之这马车宽敞得很,他在这车盖下避雨,倒并不怎么淋湿,见巫蘅身体无恙,他也准备告辞了。
他要上车驾马,巫蘅忽然挑起伞檐问:“七郎可知,我的族姐为何会成了皇妃?她不是与九郎——”
“这个我也不知。”桓瑾之一手握着冰冷的缰绳,目光有些斑驳,“我九弟死在流匪之手,尸体是在杭州城外发现的,听人说,找到他时,九弟已气绝多时,被人草草用席子裹了放在水边。巫娆她应是自己一路折回建康的。”
“多谢七郎告知。”巫蘅对他行了一礼。
桓瑾之颔首,他驾着车离开了,车轮溅起一路泥水。
巫蘅脸色苍白地往回走,还没走到门口,脚下一错,竟是晕死了过去。
“女郎!”王妪大惊着越出门槛抢上前来,将巫蘅抱住了。
原以为只是外伤,岂知又因为媚药和冷雨,冷热交迫,巫蘅这病一缠绵起来,便是一月之久,其间几度情形凶险万分,险些便染上了伤寒。
第三日,巫蘅虚弱地醒来时,对王妪说道:“从今日起,谁人来了,也称病不见。”
王妪点头称是。
后来桓瑾之又来了,他命人送了好一些珍稀药材,王妪本想辞谢,但巫蘅的身子骨眼见愈发病弱了,也咬牙背着巫蘅收了。经过这些药材的调养,才渐渐有了好转。
半月过后,巫蘅寄给谢泓的信才送到了谢同手里,这次不是一时疏忽,而是他刻意先拆了信,一见之下,登时脸色大变,气得发抖。
他们一路北上,到底为的是何人,巫蘅竟然说割舍便割舍了,说不要就不要了,还镇定大度地要他们偌大一行人因为她一纸书信回去!
“头儿,怎么了?”多事的部曲把头拗了过来。
谢同气得将信拍在他的胸口,“你自己看倒是怎么了!”
不得不说,自打谢同跟了郎君以后,早已学得一副悲天悯人又抽身世外的淡然脾性,倒很少有事能如此触他霉头的,那部曲咽了咽口水,艰难捧信卒读。也是愈发脸色惨变,到了后来,他惊颤地按下这封绝情书,讷讷自语道:“这可不能让郎君知道了,眼下这情形,他可再受不得丝毫刺激了……”
又问谢同:“头儿,我们该怎么办?”
此时大船泊在黄河岸上,这舱房之中很是宁静,只有他们二人,谢同忍着气在舱中踱来踱去,那年轻部曲便一直等着头儿发话,过了好一阵功夫,谢同咬牙横心道:“拿纸笔来。”
“头儿,这可使不得!”背着郎君偷看信笺已是不该,怎么还能再行这越俎代庖之事?
“使不得?”谢同眼眶都红了,“呵,我打开始时就不喜欢那个巫蘅,我知道终有一日她会做对不起郎君的事,是郎君他一意孤行,到了今日这种地步,家族对他早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倚重,他付出的心血,可有人心疼?”
“这……”年轻部曲说不出话来。
巫蘅的身体渐渐好转起来,断续地躺了月余,转眼秋意已浓,再过不久,冬天也要来了,自打巫蘅买了这间院子以后,还鲜少在庭前坐过,这时徜徉在一派绿竹风里,积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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