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递过来的纸张,心里感叹,没想到一个打小在泥里打滚儿长大的乡下人,竟然也这么懂规矩。待在田庄整日地土,真是屈才了!
彭瑾满意地点点头,接过了兰儿递过来的纸张,却并没有打开看,而是放在一旁,问起了许安话来:“你今年多大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读过几年书?怎么得来的这些消息……”
之类的,一大堆日常问话。
许安拱手回道:“小人今年十六岁。平日里就跟着爹娘下地干活,空闲时也会找些小工来做,补贴家用。并没有上学读过书,只是蹲在私塾的墙根下,偷听了两年书,又跟田庄的账房张先生认过几个字。
这些消息,大多都是从田庄的佃户们日常抱怨中得来的,至于孔庄头家里私添的贵重物品,都是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去他家搞破坏时看到的。上次得了云雾姐姐的吩咐之后,小人又特意领着他们盯了几天,补添上了不少消息……”
彭瑾见许安说话条理分明,重点突出,不住地点头。
兰儿看了许安两眼,暗自诧异,原来他已经十六岁了啊,可是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可见受了不少生活的磨难。
就像她自己,明明十三了,却总会被人误认为才十岁。
兰儿不由地心有戚戚然。
等到许安回完了话,彭瑾笑着开口问道:“你是田庄的孩子王?”
许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答道:“我们打小在一处长大,他们都愿意跟小人玩。小人年纪比他们稍长,多吃了几碗饭,又学过几个字,所以他们都推举小人做老大。”
这才有了几分少年的青涩模样。
彭瑾笑了,又问:“你和田庄的账房先生很熟吗?他为人怎么样?”
能做出这么烂的账册,让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的账房先生,不是能力有限,就是故意为之。
许安面色郑重起来,神色间有着不容忽视的崇敬:“张先生学问好,算盘打得好,对田庄的每一个人都很和善。”
彭瑾点点头,看来这位账房先生倒是忠诚可靠,聪明机敏。可惜,碰上原主这么个不关心庶务的人,这三年来都没有想过查账。
“不过,张先生对孔庄头一家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看着恭顺,其实很不屑他们的为人。所以,孔庄头对张先生也不太好。上次还听说,孔庄头打算换下张先生呢,说是张先生的薪酬太高了!”许安皱眉道,张先生的薪酬又不要孔大兴发放,也不知道孔大兴着急个什么劲儿!
彭瑾心头一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张先生和你说的?”
许安摇摇头,愁眉苦脸道:“是有一次小人问了张先生《论语》中的一句话,张先生点评时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后来小人再问,张先生就不肯说了。”
“哦?”彭瑾来了兴趣,问:“哪一句话?”
许安答道:“是曾子的一句话——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张先生解释过后,感叹一句,说是‘主而不慈,尚需忠否’?小人不明白,又问张先生是什么意思,张先生笑笑,岔开话题,就不再说了。小人也不好再问。”
彭瑾点头,看来这位账房先生,倒是有几分风骨。
她记得账房先生还是原主出嫁之前,长兄彭瑜亲自找来的,名叫张明华,字子亮,是一个落第秀才。祖上传有几亩良田,生活还算尚可,直到举全家之力供他上学读书,他却在考中秀才之后,再难有寸进。最后,家里的田地也卖光了,他也没能求取个一官半职,沦落到给人当塾师,或是当个账房什么的来补贴家用,养活妻儿,却一直不卑不亢,维持着文人的风骨。
彭瑜偶然间见到张明华,既同情他的遭遇,又钦佩他的为人,便高薪聘请了他到大兴田庄做账房先生,一来帮他一把,二来也在原主身边留个可靠的人,帮衬原主一把。
可惜了,原主一直对钱财什么的毫不在意,自然也白费了彭瑜的心思和张明华委婉的提醒。
现在,孔大兴都没问过她这个主人,竟然想要妄自辞去张明华!
以彭瑾看来,孔大兴嫌张明华的薪酬太高是假,恨张明华不听他的话才是真!
也难为张明华了,在孔大兴的严防死守之下,还能通过账册来提醒她。
“若是有一天,让你来做大兴田庄的庄头,你觉得,你能做好吗?”彭瑾突然出声问,骇得兰儿和许安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我,我不行的。”许安激动得连敬语都忘了。
彭瑾不以为然,笑道:“孔大兴今年二十岁,却做了快五年的庄头了。你说自己不行,难道你连孔大兴也不如?”
许安忙摇头,他可不承认自己比孔大兴还要不堪!
“有志不在年高,甘罗十二岁不也做了宰相?”彭瑾继续劝慰,“再说了,我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做庄头。你虽然自小与泥土庄稼为伴,于农事最是熟悉,但论起管理农庄,未必有经验。总得需要时间学习经验,有了真本事我才敢任用你。”
许安在彭瑾的话语里慢慢冷静了下来。
“那现在你说,你愿意学成之后来任庄头吗?”彭瑾笑问,耐心十足的样子。
许安思量片刻,点点头,跪下磕头,感激涕零:“谢谢三奶奶大恩!小人定当竭尽所能,不负三奶奶今日提拔栽培之恩!”
外面守着的小丫鬟匆忙进来禀报:“云雾姐姐他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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