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牛儿却已经在波涛中时起时伏,他在等着那只小渡船被冲下来。
他看到了那只小渡船在大水流中漂了过来,就毅然地游到了大水流之中。
在大水流中,他竟然截住了它。他像抓住了水妹子的柔软的手一样欣喜若狂。
然而,这时正从南边冲过来更高的一个水岗子。那种巨大的轰响和冲过来的样子极其可怖。
“快放手!往回游!”众人齐声高喊。
陈牛儿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他似乎在笑望着套堤上的兴国他们一行人。他的神色像摔跤打擂一样自信。
他的心情像在工地上龙腾虎跃时一样惬意。
他翻弄着那只小渡船,竟像翻弄着水妹子滑嫩的的身子一样,他感到美滋滋地幸福和满足。
水岗子嚎叫着像巨大的轧路机一样倾轧了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小渡船和陈牛儿被一起轧在水底,像轧住了两只蛤蟆。岸上的十一个人立时惊得呆住!
后面的水岗子一个跟着一个,一个高于一个,兴国像做了一个恶梦。他使劲儿抓了自己的脸一下,才从刚才那惊险的一幕里回过神儿来——
“唉——狗日地!”他脸色铁青,情不自禁地蹲了下去——
福奎拉兴国一把道:“连长,河套要上水了。”
福奎、连群、瘦老黑与偏脑袋刘四儿等人一起拉着兴国快步跑向工棚来……
午饭谁也吃不下。
大家一直望着湍流的河水发呆。
部队的一辆多lún_dà卡到来,才唤醒兴国和十名民工的意识。
该离开了。
两位戴着红星的解放军同志说:“奉首长的命令来接十二名民工同志。首长命令,要安全地把十二名阶级弟兄接出大河工地,一个人也不能丢下。”
兴国茫然了。
大屯的十位民工茫然了。
整理陈牛儿的遗物时,发现了枕头一样的包裹。从包裹里抖出出了两件破衣衫,居然还有一床被单,展开被单,但见有大大小小几朵鲜红的花。
福奎说:“哎,这被单像是大闺女结婚chū_yè用过的,俗话说大闺女入洞房头一次,都是得这样,准备一个被单证明自己是黄花闺女,这——”
“那陈牛儿咋来的这个啊?”瘦老黑说道。
“一准儿是陈牛儿偷人家的……据说这个能辟邪——”偏脑袋刘四儿道。
“哎,莫非是陈牛儿他跟水嫂子野合了的啊?”连群道。
“奶奶地,跟水嫂子野合,那水嫂子是别人的媳妇儿,还能是黄花闺女啊?”偏脑袋刘四儿道。
“莫不是——”福奎道。
“都别瞎说了行不,快,拾掇完了上车。”兴国打断福奎的话道。
“那陈牛儿这被单儿啥的,怎么处理,装车上么?”连群问道。
“哦,咳,他还有么东西,就这一个被单还像是个物件,那两件破衣裳——可他家里又没有人,拿回大屯村去给谁?都扔了算了。”兴国道。
兴国一说这话,福奎刘四儿连群瘦老黑等人便一拥而上争抢撕扯起那个被单来。
“住手!”曹九叔喊道。
曹九叔走过来伸手夺过被单。只见他亲手将被单伸展开,将陈牛儿的两件衣衫连同那个旧包袱一起包成一个包裹,然后走向套堤距离河水最近的边沿上,使足气力猛地朝河水里掷过去——
那个包裹旋即被冲进了河水的大流里,慢慢地被旋进水底,不见了。
曹九叔一直站在那里良久。大河里水势依然,虽然不似水头那样骇人,但是仍旧汹涌澎湃,激流卷起的河浪声声,好似在叙说着什么。
“九叔,上车吧。”兴国催促道。
曹九叔扭转身来,最后一个登上军用大卡车。
大卡车发出一声沉闷的马达声响,“轰”的一声,驶离了这个极少人烟的河汊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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