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与他十几年兄妹,与阿吾不过一面之缘。
不可否认,她拥有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吸引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喜爱她、亲近她。她在他身边两年,看似什么都没做,可是她一走,连江城却忽然垮了半边。
永远也批复不尽的文书,永远也吵不出结果的政见,甚至永远也暖不起来的半张床榻。
连江城的夜市依旧热闹如初,画舫游船沿江而行,到了十月,他又该去星辰别院。可是一切都如死物一般,没有半点生气。
白薇说她治不好他这顽症,燕桓心想,或许齐赢才能与他感同身受。
“皇兄可是想通了,日后不再执着于她?”燕枝问道。
燕桓摇头,“不,不止执着于她,我更是要攥着她不放手。”
燕枝觉得自己一片苦心,简直是对牛弹琴。哪知皇兄忽然翻了脸,“既是你的皇嫂,日后万不可说出跟了旁人的话。否则,我立刻送你去和鲁恒成亲!”
燕枝愈发觉得委屈,却是钻进燕榕怀里哭哭啼啼道:“三哥你看他!”
面对不讲理的庆元王,燕榕也无可奈何。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方才在我落水之时,仿佛看到了她。”
燕桓面色一沉,却听燕榕道:“就在水里,她似乎正睁大眼睛看着我!”
燕桓伸手在他额上拍了一记,“阿吾不识水性。”
“可是……”燕榕还欲再说,却见怀中的小妹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燕桓瞪了燕榕一眼,“到此为止。”
可是燕榕觉着,他方才没有看错。黑黢黢的水里,隐约可见一个女子,她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有几分幸灾乐祸。
听说母妃故去之后,父皇便有些神思恍惚,常常看到她还坐在近旁陪伴他。听周闯说,小皇嫂故去之后,皇兄也有些神思恍惚。他时常一人驻足于内室,不知对着什么人说话。
由此看来,兴许他方才看到的只是幻影,可是清晰的影像宛若真人一般。是否南楚燕氏皆有不可告人的隐疾?此病一发药石无医……
燕榕不由道:“胭脂啊,你是否时还会时常看到母妃?”
燕枝点头,“她经常入我梦中。”
燕榕只觉天都要塌了。
秦悦一想起燕榕与她对视的那一刻,不由想笑。他吓得白了脸,忘了惊叫,“扑通”一声入了水。
她未曾料到他们兄弟二人入了虞城,本来只是在窗外躲上一会,待他们走了,再回去找燕枝。
哪知燕桓忽然向她走来,伸手便推窗,她只得一个激灵滑入水中。他推窗的一瞬,目光便被远处小舟之上的一对夫妇所吸引。他看着他们,她却看着他,他的眼睛很黑,一如她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模样。
方才琴七陈述旧事的时候,便是连她也感触颇深、几欲落泪。可是庆元王还是从前那般阴沉难定的性子。他的脸上,既看不出茶饭不思的消瘦,也看不到伤心欲绝的情绪。谁教她喜爱的那人本就是冷漠疏离的性子,若是教他有了情绪,倒似是难比登天。
从前她尚有几分割舍不下,今日见了他……或许只有她一人割舍不下而已。秦悦默默潜入水中,游向远方,既然他已至此,她也该回明城了。
秦悦十分好奇岳临渊凭何立足于明城,他一无背景,二无功名,三无房产。
岳临渊笑道:“我识人精准,难道算不得生财之数?”
秦悦自是不信,“你不像是执着钱财之人,莫不是替庆平王做些暗地里的差事?”
秦悦知晓岳临渊在齐楚两境皆有眼线,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细作。
岳临渊点头,“为主公某事才是正途。”
燕栩比之其他两位皇子,因为身体羸弱,少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年近十九岁还养在父母膝下。秦悦道:“依我所见,庆平王并无登临高位的心思,你为何辅佐于他?”
“他虽无心思,却有实力。”岳临渊道:“正如你当日无心随我回明城,此时还不是来了?”
他伸手指向马车之外,“明城最繁华的街道当属东市,而临街近三成的商铺,为庆平王所有。他机敏多智,深谙经营之道。”
秦悦向外望去,但见酒肆、茶楼、正店栉次鳞比。燕栩性子温软,为人和善,同深沉狠戾的庆元王大为不同。一个手无兵权的皇子,多些心思在经营之上,倒也是自保的好法子。而南楚刚刚经历了战事,也是时候该休养生息,农商并重,轻徭薄赋。
秦悦瞧着瞧着,却看到有人临街叫卖水产。她不由道:“白日里也有人沿街售卖?”
岳临渊亦是向那处望去,“非夜市不得沿街叫卖,恐是外来人不知城中律法,稍后便会有巡捕连人带货一并收回府衙。”
秦悦从前听燕桓说起过,明城富庶,秩序井然,便是连沿街乞讨之人都不曾有。原来是巡捕白日里四处巡查,将这些违背律例之人逮捕。
马车尚未远去,果真有一行巡捕迅速上前,将那售卖水产的小贩团团围住。秦悦隐约听到有女子吼了一声,“哪个敢动姑奶奶!”
她连忙探出身子向外望去,见那说话的女子蜜色肌肤,正挽起衣袖,露出两骨肉匀称的手臂来。她双手叉腰,破口大骂,这般嚣张气势,不是文锦还能有谁!
秦悦知晓文锦辞官而去,却未曾想到能在此处见到她。她还欲再看,却被岳临渊拦着腰肢按在车厢,“这里是明城,我南楚素来依法治国,你要当街抗拒巡捕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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