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风箱,烟熏的灰黑墙壁,胡乱堆放的半成品铁器、煤渣。她就像那重重尘土中的珍珠。
她的双腿紧紧并着坐得很端正,手拽着自己的衣角,丰腴圆润的胸脯因激动或紧张上下起伏,呼吸有些沉重。她这样看着郭绍,一双明亮的杏仁眼,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感情。似乎很兴奋、很期待,却有带着些许胆怯,泛着红晕的脸颊和抿着的朱唇好像呼吸困难一般。
玉莲的皮肤白净,但还没到如羊脂一般的地步,可能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发迹、眉间等细微之处不修边幅,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却不能常见的邻家漂亮姐姐,亲切得仿佛伸手可及。她不仅亲切,也有着邻家姐姐一般的幻想、小心思和小心眼,甚至一些虚荣心。
她受到过伤害,吃过苦,走错过路……就像郭绍前世的姐姐,这种奇怪的感受让郭绍难以自持心底最深处的情绪。虽然他仍旧能保持理智:相隔千年,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不过理智与情绪无关。
郭绍心道:这样美丽的女人,无论她有什么样的过往,却在这里熬了长达数年的青春岁月、认真地活着,她将要离开这里。
“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么,准备好了没,车仗已经到了。”郭绍道。
他觉得玉莲当然愿意离开这里。去更好的地方,过更好的日子,只要是食人间烟火的凡人都不能免俗,显然玉莲并不清高。
郭绍从晋阳回来得到了巨大的好处,这几天都沉迷于兴奋之中;因为他也不能免俗,对于出人头地的yù_wàng,显然是一件极其快乐的事。如果有人分享,快乐将得到升华。
但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分享的。刚才在门外抖威风显摆的时候,郭绍认真观察过围观众的神色,揣测他们的心情……除了敬畏,只剩下漠然。你好不好关别人屁事,或许很多人巴不得你马上就横死,省得的显摆,比如昨天那个肥婆,她愿意你好?这些人,和他们分享能得到一点爽快感么?
如果出人头地了之后连一个愿意付出和分享的人都没有,连一个关心的人都没有,何尝不是一种悲哀!显然郭绍愿意分享的人,首先包括玉莲。
……“准备好走了么?”
“嗯。”玉莲站了起来,她的腰背竟然挺起了,昂起头跟着郭绍。不过她做做样子瞒得过别人,瞒不过郭绍,因为她跟得那么近,内心也有些惶恐吧,需要一个人给她支持。
她走得很慢,尽量保持着举止不出纰漏,郭绍照顾她也慢慢出门。
顿时“哗”地一声,前军马兵小队整齐地举起了缨枪,内殿直这帮人不仅是皇帝亲随战兵,常常也做样子货跟着皇亲国戚的仪仗壮声威,动作那是整齐划一相当好看。一下子把玉莲给吓了一跳,她的削肩微微一颤,脸上红扑扑的,但还是把持住了。
内殿直东班军使杜成贵一脸肃然,但早看出这厮是相当机灵的人。杜成贵一见郭绍接的不是年长的人,而是一个年轻妇人,当下就在马上把上身倾斜,执军礼道:“末将等恭候夫人移驾上轿!”连招呼郭绍都省了,可能这厮已经念头通达:此时对那女子客气,比拍郭绍的马屁有用。
玉莲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百姓顿时哗然,一时间嘈杂不已,很多人都是认识玉莲的。她在这里住了几年,商业街上的居民肯定大多认识,甚至一些隔得远的,因为她名声差、市井间舌根又多,没和玉莲来往过起码也听说过。
玉莲这样的一个妇人,此时此刻的景象已经让人们不能自持……(确实有点毁三观,被人戳脊梁骨的妇人都能如此风光?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不是玉莲么!”“哪个玉莲?”“陈家的……哎呀,不知道算了。”“小声点,你以前没得罪过她吧?嘿,王婶可得当心了,你背地里老说她坏话,她肯定知道!”
“你们说,那绍哥儿光宗耀祖了,怎么……不过玉莲真是长了那莫样,我早就说人家不是一般人儿。”
其中一个穿着破烂长袍的人却摇头道:“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荒草……”
拥挤在一块儿的,没人懂那文人说甚,但立刻就有人在那说:“年初说契丹和河东的人马都要打到东京来了,官家御驾亲征哩,那绍哥儿肯定是上阵立了大功,这才做上大官了!”“是啊,人家男人在外头打仗,家里妇人被欺负。”“那不是绍哥儿的妇人,以前陈家的……”
玉莲非常紧张,昂着头在众目睽睽下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轿子跟前。
就在这时,忽见一个脑袋尖瘦的半老徐娘扑倒在街边,“玉莲夫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一边求她一边用膝盖把身体挪到了玉莲的脚下,竟然一把抱住了玉莲的脚踝。玉莲眉头一皱,低头看,原来是杂货铺的李婶。
人们纷纷侧目,郭绍也笑眯眯地瞧着看戏。
突然人群一阵骚乱,只见一个肥婆娘奔了过来,二话不说,“扑通”一下就跪倒,一大堆肉像小山堆一样轰然趴在街上。这不是猪肉铺的老板娘么?或许是李婶的表现鼓舞了她吧,连李婶都怕成那样了,胖婆娘终于依样画瓢,正道是一只鸭子上岸、一群鸭子就会跟着上。
“俺错了!俺错了!”胖妇一跪下来,比李婶更狠,咚咚直磕头。接着她又用那粗声粗气的嗓门喊道:“玉莲啊,你可不要叫人杀我!”
玉莲直着脖颈,连正眼都不看她们,只是用余光俯视二人,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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