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祥殿书房内,左攸跪伏在地上,双手捧起一卷东西。当值的宦官王忠走上前小心拿走,放到了郭绍面前的桌案上。
“左少卿起来。”郭绍看了他一眼,伸手渐渐展开桌子上的图。
一副线条匀称精细的图纸渐渐出现在眼前,郭绍的眼睛一亮,先看到了一个圆圈旁写着“幽州”。等图完全展开,上方从右到左写着标题“幽云十六州图”,右侧还有画图人的名字,王朴、左攸、昝居润。
甚至右下方还标注了比例尺。因为郭绍画图都是这样画,身边的人照着皇帝的习惯,学会了这样制作地图。
这幅图比郭绍自己画得好,文官们无论查阅地形记载,还是丹青的技巧,都比郭绍要强。郭绍一时间几乎忘记了左攸的存在,细心地欣赏着图纸上的每一条线,指甲修剪很短的粗糙手指沿着图上的道路抚摸,眼神也变得额外专注。
幽州十六州,这块失去了几十年的地盘,在青史上一直出现的地名,就在眼前。郭绍从图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地盘的扩张。心中一种莫名的野心就被这精细的东西点燃。
它不仅是一块地盘,也是一代帝王的威信,更是国家防线的基石。
郭绍抬起头来,问道:“你们为何献图?”
左攸谨慎地拜道:“陛下或许用得上,臣等为陛下分忧。”
郭绍沉吟片刻,目光从图右的名字上扫过,回头对王忠道:“派人去传旨,召王朴……还有魏仁浦,昝居润来见面。”
王忠躬身道:“奴婢遵旨,即刻便办。”
左攸拜退,先到外面等候。
郭绍等待的时候,在窗前踱了好一阵,又坐会椅子上,翻看放在上面的卷宗。一些对辽国各方面的记载……辽国皇帝是耶律璟,郭绍不太了解此人,耶律璟住在几千里外的上京,原本就是十分遥远的人。照着枢密院收集的东西,耶律璟的名声不太好,残|暴、嗜酒、贪睡,辽国现在内部动荡情况不妙,也有“昏君”当道的原因。
不过郭绍不看耶律璟的名声,他只看这人的所作所为,以及辽国的前事。郭绍觉得辽国的现状责任不在辽国主,确实是前仇旧怨所致。
耶律璟若是能建立大功和威信,处境也不是不能改变。
郭绍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处境和这个敌人有些相似……郭绍及其拥护者无论怎么开脱,都改变了篡|夺江山的本质,要么强行防范、要么以大功威势重新建立地位,否则他的权位不是那么稳当。
他现在才明白帝王们的心境并不是那么踏实,就算不断宣扬君权神授、忠孝尊卑等等,也总怕被人从皇位上拉下来!
若是急着防范武将内部制衡,难以避免会削弱武力。此时国门敞着,从河北到中原一马平川,长期被威胁,这皇帝当得也不会太踏实;坐在这位置上,怎能不为天下多少负责?
郭绍久久看着窗外的景象,平整的砖地,宏伟的建筑,十分庄严。
这时,王朴等人便已被带进书房来了,他们本来就在皇城里办公。四人一起行叩拜之礼,郭绍回过神,让他们起来,又赐坐屏退左右。
郭绍开门见山地问道:“诸位以为,以现在大周的实力,战胜辽国可有胜算?”
他没有说攻占幽云十六州,因为那块地盘对辽国也同等重要;一攻幽州,就等同与辽国全面开战,基本是大周朝臣的共识。
几个人都侧目看向王朴,王朴正色道:“是否能战胜辽军主力,实在难说……”
郭绍便道:“王使君言下之意,不宜开战?”
因为一场胜算不大的战争,最好的选择就是不打;如果有选择的话。这是古今用兵的原则,战争本来就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
不过王朴却道:“朝廷的意图,只是收复幽云十六州,而非与辽军分个高低。老臣曾反复推论,只要能迅速攻占幽州城,赢面倒是很大。”
魏仁浦拜道:“臣与王使君商议过方略,有一个方略可行:先以神速趋进幽州;若能尽快攻占城池,等辽军援军一到,周军有大量精锐步兵依托幽州城,便可决战。辽军很难在正面战胜大周主力,更别说夺回幽州城。只要达到这样的情势,大周就能有法子占据幽州之地。关键便在于是否有把握攻占幽州城。”
魏仁浦沉吟道:“幽州是一座雄城,自古易守难攻。不过陛下能半月拿下晋阳……”
昝居润一脸敬意:“陛下诸次率军攻伐,攻无不克。大周军衣甲兵器精良,而今非同往常;辽国骑在中原的头上多年,我国是该与他们较量了!”
“你们几个人都觉得北伐时机已到?”郭绍慎重地问道。
王朴道:“突袭幽州是取巧之法,老臣赞同尝试此略,确如魏副使之言,只因陛下多次攻陷雄城……要是以老臣对此大事的考虑,与辽国开战后,拼得是国力。大周可以厚实的国力和人口,与辽国消耗。大国开战,当然是两败俱伤。”
他拱手道:“陛下问时机,臣以为时机已到,又未到。”
郭绍不动声色地看着王朴,随口问:“此话怎讲?”
王朴道:“当此时,大周吞并诸国,国力大增,后方几无后顾之忧;而辽国朝政昏暗内乱仍未结束,正是大周开战的有利时机。
臣又言时机未到,是担心陷入战争后的变数。正如臣的考虑,与辽国之战,可能是长期的消耗战,此时大周国内稍定,一旦没有进展,又大量消耗国力,形势可能不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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