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珩手上动作慢了慢,回想着道:“也不是……可能我家里来往最多的都是军人,男孩子嘛,从小爱玩儿枪。”
苏眉想了一想,父亲多年在杂志社任职,家里平日来往的不是编辑书商,就是学人作家,哥哥在研究所读的是比较文学,毕业之后多半还会继续读博士;她也依着父亲的意思读了文学系……她正想着,忽听虞绍珩道:“你原先是学什么的?”
苏眉道:“我读文学系。”
“你和唐恬不是同学啊?”
“我们是中学同学,她一直都想到报馆去当记者。”
“那你呢?和令尊一样到书局当编辑?”虞绍珩将洗好的碗筷放到一边,又端了她煮面的锅来洗,抬眼间,却见苏眉面上仿佛笼了一层怅然,“我也不知道。”
虞绍珩微微一笑,“从来没想过?”
苏眉不自觉地低了头,“我以前……想学画画的,不过,我父亲不赞成。”
“为什么?”
“我父亲说,弹琴作画用来修身养性是好的,但以此为业就不大好了。”苏眉淡笑着答道。
虞绍珩听了,更觉得奇怪,“为什么?”
苏眉咬唇笑道:“可能是因为他认识的画家都比较……比较潇洒,尤其是女画家。”她说得含蓄,虞绍珩却已心领神会,亦笑道:“你想当画家啊?”
苏眉却摇了摇头,“其实,我只是想给杂志画封面。我小时候跟我父亲去杂志社,就喜欢看美术编辑画封面。”她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眸中闪出一点莹亮的光彩来,“兰荪有本书就是他自己画的封面,我父亲说比书局的编辑做得还……”
虞绍珩正不大乐意她赞赏许兰荪,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叩门,苏眉后头的话便咽了回去,轻轻颦了下眉,心道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来?一边说着“我家里不常有人来的”,一边转身去应门。虞绍珩猜度这时候来找她的,多半是唐恬,情知她怀里抱着自己的衣裳,叫人看见多少有些不妥,却也不肯提醒她,慢悠悠地洗了手,跟在她身后出来。
然而一到门口,虞绍珩心里便蓦地一阴,站在门廊处跟苏眉说话的并不是唐恬,却是个年轻男子,人虽然不算漂亮,但斯文干净,三件套的西服齐整熨贴——借着门廊的灯光,虞绍珩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正是之前差点儿跟苏眉坐了一间办公室,却被他叫人错开的那个研究员,今年二十七岁,去年才从华亭的圣约翰大学博士毕业,叫鲁涤安。
他忽然省起之前苏眉给他开门时,十分讶然冒出一句:“怎么是你啊?”
不是他,该是谁呢?难道她真约了人,还约了他……开什么玩笑?他直觉不肯相信苏眉能在他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得约上这家伙。可转念一想,人不可貌相,她能自作主张糊里糊涂地把自己嫁出去一回,难保没有第二回。他想着,轻轻磨了下牙,一折一折放下卷到手肘的衬衫袖子,施施然走到苏眉身边,温言笑问:
“这位是?”
苏眉见到门外的“客人”,着实比见到虞绍珩还吃惊,“鲁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事,我晚上在……”鲁涤安和苏眉一照面,就发觉她臂上挽着一件深色外套,上头肩章铜扣,似乎是件制服,他正觉得奇怪,便却见一个颀长挺拔的年轻人从苏眉身后的暗影里踱了过来,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生得一副丰神俊秀的好相貌,只是英俊中隐隐透着一丝锋锐,面上在笑,深澈的眸子望在他脸上,那目光却像刀入锦鞘时,刹那间闪盲了人眼的一簇寒光。
然而再看时,这年轻人却笑得一派温文,隽雅里犹带着两分居高临下的骄矜倜傥:
“这位是?”
18、绿意(二)
虞绍珩的出现,让鲁涤安有一瞬间的愕然。
他身上浅咔叽色的军装衬衫敞着领口,卷到小臂的袖子还没有全放下来,鲁涤安立时就猜到苏眉手上的衣裳该是他的,心里也起了团疑云。
他的办公室在苏眉隔壁,苏眉来上班之前,他便听说古籍部要来这么一个名教授的遗孀。待见到苏眉本人,却觉得诧异,原来不过是个寡言多礼的娟秀少女。诧异之余,出入遇见,不免多打量她几眼,日子久了,觉得这位“许夫人”柔静纤秀,若不是嫁过人,倒是个颇宜家室的人选。
男女之事,最怕琢磨,鲁涤安起初也不过随意品评一二;但既有了这个“评估”,便更注意起她的言行举止来,有事无事,也寻着由头同她搭两句话。一来二去,渐渐地便有些心猿意马,本来觉得她文君新寡,算不得良配;但此时先有了这一点意思,再去看她的人,原先不好的地方反而又见出好来。许兰荪那样的前辈名家亦肯为着她,行大不韪之事,足见得这女孩子秀外慧中,想必是个佳人。
大约自诩fēng_liú才子者,总有些fēng_liú心思。鲁涤安这样想来,愈发觉得文君相如这样的佳话不可辜负。只是平日同事间的应酬邀约,苏眉一概不参与,也从不和人谈及自己的私事,见了他,只是礼貌招呼,一时之间,倒让他无从着手。
今日他到一个前辈家里吃饭,席间,那教授夫人说起苏眉就住在附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这么做了寡妇,着实可叹可怜。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兼之鲁涤安又陪着主人喝了两杯酒,心头发热,走到这附近,几番犹豫,终是转了个念头出来,敲门来见苏眉;却不料,她家里竟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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