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交谈之后子羽仍然留在姜家。尽管阿桑对他一脸嫌弃,他却坚持从旁照顾她。有关季秀的话题他们再也没有提起过,子羽再怎么心疼阿桑,也不会白痴到去把季秀寻回来——要季秀去开荒原本就是南离临走时候的计策,为的就是让季秀离阿桑远远的,如今他去把季秀寻回来,这算什么?他偷偷恋着南离的妻主,已经颇对南离不住,若再做出这等事情,难道要和南离反目成仇。
但是阿桑似乎并没有说笑。她把越来越多的精神用在关注东边开荒进展情况下来,尽管东边开荒的事情是祭宫的管辖区域,她却要求手下事无巨细,第一时间报与她知。等到秋天派去开荒的人仍然没有回来,祭宫却开始张罗着派出第二批开荒队伍的时候,阿桑终于坐不住了。她不顾身子不方便,坐着车子颠簸了很久,一路赶来祭宫,再次要求赢牧诗调季秀回来。
赢牧诗当时正欣喜于东边这块荒地的规模之大超过预期,听了阿桑的要求,满脸嘲讽:“咱们稷下川的人口越来越多了,粮食总有不够吃的一天,若是不幸如隔壁妘寨那样,有个旱涝灾祸,东边的这块地就是咱们救命的东西。东边开荒是个大工程。我正打算多调配些人手过去,你此时顾念季秀,怕他吃苦,想要他回来。可那开荒的队伍人人皆有父母朋友。他们的父母朋友若也像你这般,不顾大义,向祭宫提出要求,我又该如何是好?”
赢牧诗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阿桑,自己压根不买她的账,拿出什么顾全大局什么大义的道理来,直接想堵住阿桑的嘴。
可是阿桑却很是坚持,若论大道理,她自然说不过赢牧诗,但是她自有威胁赢牧诗的法子:“若你不答应,南离便不再是我的夫君了。我会单方面同他和离,再娶别的男人。”
赢牧诗讶然:“那季秀是什么东西,你竟然这般恋着他?”她眼神往阿桑肚子上转了一圈,竭力缓和了语气:“都是过来人。我明白的。若你要别的男人,大可以给我说,但凡稷下川的男人,我皆会为你做主,而且保证没有麻烦,不会教南离知道。惟独季秀不行。”
“阿桑,你好好想想,”赢牧诗循循善诱道,“你要同南离和离,拿这个来威胁我,我会受你威胁吗?对祭宫而言,大祭司不需要你这样咄咄逼人,处处和祭宫利益相悖的妻主。”
“是吗?不过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和南离和离后,会告诉稷下川所有人,南离骗了他们。南离根本不是昊天神派来的使者。祭宫的大祭司和祭司们只不过是一群装腔作势、作威作福的凡人。昊天神根本就不存在,他们生活在一场骗局了。”阿桑声音缓慢地说道。
赢牧诗的脸色终于变了。“你疯了!”她压低了声音喝道,“这样整个稷下川都会乱成一团的。这样对你什么好处也没有。”
第76章 第 76 章
昊天神是不存在的。祭宫的大祭司和祭司们并非昊天神选中的使者,并不是生来就高其他人一等的。这个无可置辩的事实,是祭宫里所有聪明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从赢牧诗参与第一次祭典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赢牧诗也知道,阿桑是南离倾心以授的妻主,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一直以来,稷下川的聪明人对这一事实保持了长久的缄默态度,他们甚至是比其他人还要坚定地去维护它,一旦有人提出质疑,就毫不留情地将那人指为异端,大刑伺候。这固然是他们为了维护自身统治的需要,却也是为了稷下川的平安稳定——大部分民众的心智未开,尚未强大到足以接受这一事实的程度。他们中的很多人从小就认为昊天神眷顾庇护着他们,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们,他们从小坚持的一切都是错的,他们会有如何反应?会不会因此崩溃,或者对周围的所有一切都产生怀疑?坚定的信仰和生活常识一旦瓦解,新的正确思想很难立刻建立,在这种时候,若有敌人趁虚而入,稷下川分崩离析在即。
“阿桑,你冷静些。这样做你什么好处都没有。”赢牧诗试图说服阿桑,“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季秀那样姿色的,我随便就能找出十个来。我知道平日南离太强势,连侧夫都不让你娶,你受委屈了。如今他在外面,你趁机有几个男人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们都会支持你的。这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何必弄到两败俱伤呢?”
“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有多少人会信我的话。”阿桑慢慢说道,“祭宫的大祭司是我男人,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会告诉他们,这些事情都是南离告诉我的,他夜里睡着的时候喜欢说梦话。你觉得大家会不会相信。”
赢牧诗额头上有冷汗沁出。阿桑和其他村寨首领不同,没有正经在稷下学宫学习过,和赢牧诗根本不是一路人。这个从野地里从小长到大的女人会有什么疯狂古怪的念头,赢牧诗压根无从猜测。倘若是旁人,赢牧诗还能直接把她软禁起来,但阿桑是姜姓四寨的首领,前任首领姜姬的女儿,南离的妻主,如今又怀有身孕……这一切使得赢牧诗不敢确定,若她执意软禁阿桑,会不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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