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弈慢条斯理地搁下茶盏,撩起眼皮搭了楚慎一眼,道:“亲家公知道自己罪在何处么?”
楚慎跪在地上,一时愣住。他有什么罪?他也不知他有什么罪。
他踟蹰半晌,也不明白皇帝究竟是希望他说什么,并且最讽刺的是,皇帝还依旧称他亲家公。
楚慎犹疑太久,裴弈不耐道:“亲家公是听不见朕的问话么?”
楚慎额头上冒出一层汗,伏地顿首道:“微臣驽钝,还请陛下赐教。”
裴弈冷声道:“你的胞弟倒行逆施,乱我河山,祸盈恶稔,罄竹难书,你身为兄长难道没有错么?他在谋朝窃位前,你就对他的狼子野心没有半分察觉?”
楚慎怔愣片时,道:“禀陛下,微臣当年曾几次三番怒斥于那孽畜,但他自小与微臣便不睦,向是面和心不和的,根本对臣的警劝置之不理,后头继续我行我素……”
“既是如此,你缘何不将他诛杀?怎还由着他祸害?”
楚慎闻言又是一怔。皇帝这话问得真是……他当初发现楚圭生出不臣之心时,楚圭势力已成,何况楚圭戒心颇重,又与他结怨颇深,平日里连见面都少,他如何杀得?
楚慎本想着皇帝这问话简直透着一股幼稚,但转念一想,又是暗自苦笑。皇帝自己就是包藏野心的,恐怕心里对于楚圭的窃位还乐见其成,又是一路杀伐过来的,岂会真的幼稚。目下能问出这种话,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楚慎轻叹一息,叩首道了情由,末了道:“望陛下宽宥……”
“宽宥?”裴弈冷哼一声,“多少忠臣良将在他手里死的死贬的贬,他乱政这三年间民困财乏、起义四起,天下人的这笔账又要如何算?”
楚慎心里叫苦不迭,皇帝说的都是事实,可这些都是楚圭做的孽,与楚家大房又有何干系?但他不敢在皇帝面前直言这些,只是不住叩头请求皇帝开恩。
楚圭干的是谋朝篡位的勾当,被株连实在也正常,他早知道会有兴师问罪的一日,却不想他女婿前脚才离京,这一日后脚就来了。
裴弈喝了口茶,思量一回,道:“亲家公眼下虽不在朝中,但也当知晓迩来弹劾楚家的奏章实在不少。朕思来想去,本是要将楚家满门尽数充军的……”
楚慎面色一白,跟着就听裴弈继续道:“然而阿玑媳妇为我皇室添丁算是大功一件,朕看在皇长孙的份上,决定从轻发落。”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太-祖当年封楚家先祖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西平侯,恩德隆厚,然楚圭颠覆江山,以怨报德,今削楚家爵位,除授原西平侯楚慎为广西上林县县丞,克日举家上任。”
楚慎一下子跌坐在地。虽说他原也不指望皇帝能让他接着做六部尚书,但如今一下子将他贬为一个八品县丞,还是去偏远处上任,这跟发配充军也差不离了。并且最要紧的是,皇帝削除了楚家的爵位!这爵位是楚家祖宗当年拼死拼活挣来的,怎么能断送在他手里!这让他将来有何面目去见楚家先祖!
楚慎悲从中来,垂泪恳求道:“楚家满门忠烈,只是家门不幸出了个祸害,还望圣上收回成命,不要削爵……”说着连连叩头。
裴弈慢慢悠悠道:“楚家上下原本都是活不成的,但如今朕没要楚家人的命,已是法外开恩。”
楚慎大半辈子积德行善,如今落得这么个田地,悲愤不已,泣不成声,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厥。
楚明昭正坐在床畔逗着儿子,忽见谷雪端着个填漆茶盘犹犹豫豫地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楚明昭面上的笑收了收,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谷雪放下茶盘,踯躅着道:“娘娘,侯爷……侯爷出事了。”
楚明昭心里一跳:“你说我父亲?”
“是的。”谷雪旋将楚慎被召到乾清宫的事与楚明昭说了一说。
楚明昭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面色渐渐发白。
皇帝这明显是要整垮楚家,她头先还想着皇帝这么久都没来找茬儿,大约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谁想到原是等着裴玑离开再动手。裴玑这回出征没有三四个月回不来,而裴弈现在就动手,等裴玑回来,事情早就尘埃落定了,裴玑想要挽回也很难。
皇帝之前答应裴玑说等他回来了就立她做太子妃,如今看来,这整件事说不得都是个阴谋。皇帝若真是要立她,就不会这样打击楚家,毕竟太子妃可是未来的国母,断然没有发配太子妃宗族的道理。
楚明昭低头看向挥着小手朝她咿咿呀呀的儿子,想起裴玑临行前与她说的话,心里稍宽。裴玑会不会已经预见到他父亲这一手了呢?
楚明昭深吸一口气,双拳笼攥。她夫君一走,事儿就全出来了。
她得去看看她父亲。
裴弈命人将楚慎抬走后,转过头就召来了郭氏。郭氏见皇帝忽然召见,满心忐忑,正想着是不是她儿子近来干了什么事惹得皇帝不快了,就听皇帝问道:“朕当初离开广宁南下讨贼时,楚氏可曾犯过什么过错?”
郭氏一愣:“陛下这是何意?”
裴弈蹙眉道:“就是说她住在王府期间,可有过失?你仔细想一想。”
郭氏脑中灵光一闪,正要张口说话,却又在想起裴玑的时候住了嘴。裴弈见她犹豫不决,当即道:“不必顾虑,但说无妨。”
郭氏见皇帝发话了,壮着胆子道:“还真的有一桩,只是妾身因畏惧太子而迟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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