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千秋节那日落水后,楚明玥便病了一场。又赶上她手臂上未愈的鞭伤泡了水,两下里将她折腾得不轻,蒋氏心疼女儿,便让楚明玥留在宫里养病,命太医每日前来珍视。
歇晌之后,楚明玥闷闷地在罗汉床上坐了片刻,身上难受又兼心里堵,渐渐坐不住了,命宫人备下凤轿,她要去御花园走走。
凤轿过坤宁门后,在乐寿斋东面停了下来。她刚打凤轿上下来,正欲唤宫人来扶着她,瞥眼就瞧见范循自另一头走来,似是要往北出宫。
楚明玥笑了一声,当下命宫人去将范循叫来。
范循被宫人领到凉亭里时,楚明玥正坐在桌前,慢慢悠悠地喝着冰镇酸梅汤。
范循当即便想起楚明昭也爱喝这个。他从前去西平侯府时,总能瞧见她面前摆一壶酸梅汤跟各色零嘴,旁的小姑娘都做着绣活儿说着私房话儿,她却只管吃。
范循忆起往事,不禁微微一笑。
楚明玥抬头瞧见范循嘴角温柔的笑意,当下轻轻一笑,搁下手里的金螭虎双耳圆杯,命宫人退到一旁,开口道:“表哥还记得我说过要与表哥好好谈谈的话么?”
“自然记得,我也说过要与表妹好好谈谈,”范循说话间后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不过还是要长话短说,免得惹人闲话。”
楚明玥挑眉道:“表哥这会儿倒挺清醒的。那日在钦安殿,若非我及时拦着,表哥怕是已然惹出乱子了。”
范循嘴角一抽,心里冷笑道,若非你拦着,我早和昭昭说上话了。但这话不能说出来。
范循思量片时,叹道:“其实我那日是想去找表妹把话说开的,毕竟我与表妹觌面的机会有限。但后来转念想想,那日似不合适。今日既巧遇,那就一次说个明白吧。”范循正色看向楚明玥,“我已对表妹彻底息了心思了,表妹往后也莫再提起平昔那些事,权当未尝发生过。”
楚明玥刚受过裴玑给的刺激,目下听他这般说,不由嗤笑一声:“表哥这些绝情话在私底下练了多少回才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方才望着她时,明明还情不自禁地扬唇微笑。
范循觉着他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适才所言皆发自肺腑,表妹若不信,我也没法子。表妹若没旁的事,我作辞了。”说着,转身便走。
楚明玥脸色霎时阴沉下来,旋又望着他的背影,好笑道:“表哥可是等了我五年,说放下就放下了?”
范循心内实则十分厌恶楚明玥,这些年也是受够了。他此刻很想回头痛痛快快打她一顿,打掉她的自以为是,但他没有裴玑那样特殊的身份,行事不如裴玑方便。
况且,他还得将从前自己演的那一出大戏圆一下。
范循侧头,眼望眼前葳蕤花木,出神感喟道:“当时年少,而后追想,或不过兄妹情谊矣。”
楚明玥险些被酸梅汤呛着,兄妹情?
楚明玥心里根本不肯相信,气闷半晌,又笑道:“表哥直说是因着我嫁人了所以要了断不就得了,犯得上这般掩耳盗铃么?”
范循嘴角直抽,拳头攥了攥,回头瞧见楚明玥一脸看穿他心思般的笃定,趾高气昂地看着他。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范循倏然回身,几步上前,猛地扬起手,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她两个耳光。
“啪啪”两声,清脆可闻。
楚明玥被打懵了,在场的宫人也懵了。
范循叹气道:“表妹好像是病糊涂了,不晓得这下能不能清醒些。表妹不要怪表哥,表哥也是怕表妹再胡思乱想下去会走火入魔,回头出去乱说话便不好了。表妹要想告状便去告,表哥等着。”言讫,略一施礼,拂袖而去。
楚明玥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摸着已然红肿的脸颊,满面惊愕。
范循真的不喜欢她了?
她虽则对范循无甚感情,但范循从前对她的追逐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范循允文允武,家世又好,容貌也是没得挑,满京闺秀都愿嫁他。然而这样出色的一个世家公子,五年来却一直对她钟情不改,无论她走到哪里,总能对上或歆羡或妒忌的目光。
她被追捧惯了,更因着那个秘密,她认为这一切全是理所当然的。天底下所有好的都应当是她的,她该嫁最优秀的男人,过最尊贵的生活。
她认为裴玑比裴琰更好,而她觉着裴玑初见她时看她的眼神是不同的,所以她断定裴玑对她有意。
她虽则嘴上劝范循想开一些,但实际上并不想让范循放下,她享受这种被优秀男子追逐爱慕的感觉,这能满足她的虚荣心。
但现在似乎很多事都开始超脱她的意料。裴玑一再用言行否认她的猜测,范循更是直言当初那五年的等待不过是年少错爱。
楚明玥一时接受不了,也无法接受。
范循真的不喜欢她么?
裴玑真的喜欢楚明昭么?
范循方才那两巴掌力道极大,她两边脸颊已经疼得麻木。楚明玥抽气半晌,咬牙命宫人扶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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