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脑一片纷乱,无数个念头在狂风中打转,似要爆开。然而在那么多杂念之中,她竟丝毫也不敢去想自己失去现有的一切会怎样,没了帝王恩宠又会怎样,甚至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陷阱,或一次试探。
体内毒素作祟,时时痛如刀剐,更有连番打击接踵而来,摧毁她的精神与意志。不过短短几日,叶蓁整个人都快魔障了。
圣元帝也不催促,一边曲指敲击桌面,一边静静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细细在脑海中搜刮一番,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只见过她哀伤、忧愁、微笑、楚楚可怜等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姿态,除此之外竟空白一片。
反观夫人,虽只几面之缘,她的拈花一笑、爽朗大笑,宛然微笑……种种笑容且灿且暖;少顷又隐忍怒气,忍无可忍便戟指怒目,拍案而起,神态举止侠气纵横,英姿勃发;对着碎纸残片时分明那般痛心疾首,哀思难抑,目中却只蒙了一层水雾,未曾掉下一滴泪珠,却是铮铮铁骨,傲意凛然。
把二者放在一起,虽同样妍姿艳质,倾城绝世,然一个似存在于满是阴森潮气的黑暗中,令人沾之则晦;一个却盛开于碧天晴空之下,沐浴在璀璨艳阳之中,叫人只能感觉到春意盎然与澎湃生机。
越是回味那人的一颦一笑,越觉心中苦痛尖锐,圣元帝终于不敢再想下去,眼睑微微一抬,去看几欲癫狂的叶蓁。
“臣妾知罪,求皇上饶了臣妾这一回。”叶蓁没脸直接说保全自己,唯哀哀低泣。
侍立在旁的咏荷已急出满头冷汗,很想出声提醒却又不敢妄动。这些年娘娘在皇上跟前是个什么形象,她作为旁观者最是清楚不过,纯善、温婉、痴情、念旧,然有窥视帝踪一案,又加之方才的荒唐选择,她苦心经营的美好形象已完全崩塌。便是皇上饶她这一回,在看清她冷酷无情的真面目后,又岂能给她复宠的机会?反之若选择保全父亲和族人,没准儿皇上能看在她孝心可嘉的份上法外开恩。
娘娘不能啊!
可惜咏荷的呐喊叶蓁听不见,她身心备受摧残,脑子也陷入混沌,唯凭本能行事。
好一个本能行事!圣元帝停止敲击桌面,沉吟道,“日后你还是叶婕妤,叶全勇那里朕会命廷尉府依法办事,当判死罪绝无宽赦。”
叶蓁顷刻间萎顿下去,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难以承受更多噩耗。圣元帝看也不看她,转身欲走,却听她勉力唤道,“皇上且慢,臣妾还有一物想送给您。咏荷,快快去拿。”
咏荷噙着泪将放置在博古架上的锦盒拿下来,打开一看竟是一扇半尺见方的小桌屏,中间用承轴固定在架子上,可以来回旋转,简单的白底黑纹,一张绸布,却又细细密密地绣了两面,怎么看也无法找出破绽。另有两幅已帧裱妥当的画作,一为罗刹,二为佛陀。
“启禀皇上,这是您日前托娘娘绣的桌屏,她不敢耽误,便是在病中也捻针穿线,通宵达旦,差点把眼睛熬坏。这是娘娘自个儿琢磨出的新绣法,叫双面绣,说是要传给织造司的绣娘,替您多挣些实惠。皇上,娘娘待您痴心一片,您也可怜可怜她吧!”咏荷实在无法,只能拿感情说事。
叶蓁启唇苦笑,嘴角缓缓流下一行鲜血,衬着惨白的面色,哀戚的双目,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悲。
主仆二人唱作俱佳的表演,把白福这等久经世态炎凉的老人精都快看哭了,更何况殿内其他人。没过多久,一阵又一阵低泣便从四周角落里传来,硬是将金碧辉煌的甘泉宫渲染成了箪瓢陋巷,凄惨无比。
圣元帝面无表情地拿起桌屏查看,心里懊悔难言。若是早知道这两幅画会被人当成博取怜悯,演绎情深的工具,他说什么也不会送至甘泉宫。高洁玷于卑劣,着实令人心痛。
他将画作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桌屏扔给内侍,吩咐道,“送去织造司,让那里的绣娘琢磨琢磨,倘若工艺并不复杂便可推广出去造福百姓,倘若太过繁琐就培养一些人专门经营此项,为国库开源。”
内侍答应一声,捧着桌屏去了。他这才盯着叶蓁,直言道,“前些日子你还为赵陆离续弦而重病一场,叹旧情难忘;今日又扯着朕说什么痴情一片。叶蓁,你究竟有几颗心?”
叶蓁与咏荷齐齐一僵,半晌无言。
圣元帝并不需要对方作答,继续道,“朕看你根本就没有心。连自己亲爹的性命也能弃之不顾,当初又如何愿意舍命救朕?叶家世代行商,避害就利的本事无人能及,断不会为一个陌生人冒全家殉难的危险。当年你果真不知朕真实身份?果真只是路遇伤者大发善心?而今看来,这却不像是你的行事作风。”
完了,全戳破了!咏荷魂飞天外,几欲晕厥。叶蓁却还硬撑着,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而后极力反思——当年那些线索全被抹除,皇上不会查到什么,便是审问父亲,他也应该知道轻重。认了他自己死,不认虽也是死,却无需再加一个弑君欺君之罪,亦可保全九族,因此绝不能认。
正如皇上所言,叶家人避害就利的本事无人能及,父亲定会知道该怎么选。这样想着,叶蓁打算替自己辩解几句,却听皇上沉声道,“真相如何,朕会派人去查。叶蓁,你只但愿叶家手脚足够干净吧。”却是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她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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