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他的私库究竟设在何处,金子打小跟着他出生入死,也只蒙着眼睛去过一回,半刻钟不到就被撵了出来。外敏锐,又记忆力绝佳,她还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出处。
先前赠给叶婕妤的红珊瑚算个啥?真该让外头那些人来看看这六口箱子里的宝贝。宠与不宠,爱与不爱,有时候很能从这些外物中窥出端倪。金子感叹连连,终于也被璀璨宝光晃得头晕目眩,忙用手掌捂脸。
关素衣等眼睛不那么酸涩了才召唤运送箱子的小黄门,“这位公公,你那处可有礼单,能否给我看看?我怀疑东西送错地方了,许是哪位娘娘的赏赐,你却送来了帝师府。”
小黄门早先也清点过一次,且得了白福总管死令,说是必要送到帝师府,不可再运回来,管帝师与太常用不用得上,于是弯腰假装查看箱子外侧的封条,笃定道,“启禀夫人,箱子没送错,您就收下吧,奴才这便回去复命了。”
关素衣还要再详细盘问,却见他跪下磕了一个响头,然后匆忙溜走,出了门跨上马,咯噔咯噔跑得飞快。
仲氏讶然道,“他怎么跑得如此快?咱们话都没问完呢!”
关素衣思忖片刻,摇头哂笑,“哪怕送错了,他又岂敢承担罪责?为了活命,只能将错就错赶紧走人。也不知收到祖父赏赐的宫妃是何反应,恐也不敢怀疑圣意,默默收下便罢。娘您别操这个心,先把东西收入库房,若是宫里没人来问,便当捡了个大便宜。”
“还能出这种错?也是奇了!这些东西太贵重,且大多适合风华正茂的女子,我拿着无用,要不你带回赵家去吧,便当娘补送给你的嫁妆。我猜宫里那位定然不敢去问皇上,未免显得自己爱慕虚荣、小肚鸡肠,必也是将错就错了。”仲氏一会儿喟叹,一会儿窃笑。
关素衣哪里肯拿这些烫手的东西,连忙辞了母亲回征北将军府,刚入角门就听说尚崇文畏罪自杀了,且还一把火烧了自己的茅屋,已是死无对证。
“好狠辣的手段,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人留。”她立在廊下沉思良久,这才一面叹息一面回了正房。
另一头,徐广志恨不得生啖关家父子,却又拿他们毫无办法,只好丢卒保车,草草中断此次谋算。他怎么也想不通帝师是如何识破自己骗局,却也知道此时不宜深究,还得抓紧时机提高自己声望,以图入仕,于是私下联络景郡王,自去布局不提。
尚崇文畏罪自杀后,他抄袭的策论便在雅士圈子里疯传起来,有幸得见者莫不击节赞叹,引为奇文。因焚书废法而声誉受损的徐广志迅速走上台前,成为上流圈子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有鸿儒专门为他的策论做序,称他为儒学之承上启下者,将来或开山立派,终为一代大家。
不过短短数日,他的声望便直逼关父,还有文臣屡屡举荐他入仕,二府三司等要职均提了一遍,仿佛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全才。然而在圣元帝心里,此人却是个居心叵测,心黑手狠的奸邪,断不能用,每有此类奏折便留中不发,背地却加派人手调查他生平,欲找出一二罪证将之除掉。
关素衣闻听徐广志东山再起的消息,心里憋了一股郁气,无论如何也难以消解,命人找来他的策论原稿,仔细研读一番,然后针对其中漏洞一一书写辩驳。
这辈子,她绝不会给徐广志一丝一毫机会。上位就上位,总拿祖父和父亲当踮脚石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关家上上辈子与他有仇?既如此,她就亲手把人摁下去。
第81章 碾压
徐广志此人最擅长就时政发表策论,又因笔力强横,每每都有震耳发聩的论点。要驳倒他并非易事,所幸关素衣上辈子发配别庄后无事可做,日日夜夜均在钻研学问,二人真要在文坛上较个高低输赢,其结局谁也说不准。
尚崇文仿写的策论题为《儒法》,经过关父反复修改后,删减了很多与新法相互冲突的地方。而徐广志这篇风靡了整个上流圈子的策论题为《儒与法》,完全没经过删减,其主旨是法为德辅,一国律法地制定,当以礼教和道德为主,再施以法律相辅,官员审案量刑的基准先是道德礼教,后才是国法,二者若相互冲突,自是道德礼教为重,国法为轻,这便是所谓的“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
随即在行文中一步一步深入,相继提出亲亲得相首匿、八议、官当、上请、准五服以制罪、十恶等论点。亲亲得相首匿暂且不提,八议、官当、上请,确为特权阶级规避法律制裁提供了绝佳工具,可说是完全推翻了皇上之前提出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论调。而准五服以制罪论则是建立在血缘亲疏远近的基础上,夫为妻纲、父为子纲,父权得到极大巩固,而女子却成为最卑微的存在,不可忤逆父亲、夫君,甚至儿子,受到戕害除了忍耐,断不能反抗。
妻子状告夫君形同死罪,孩子状告父母亦如此,所有家庭都被压迫在父权之下,从此前的“严刑峻法”转变为“竣礼教之防”,将儒家思想对人民、乡党,甚至国家的影响力扩至极限。
可以想见从中得到最大实惠的礼教大家长和特权阶级们是如何欢声雷动,全心拥戴。这篇文章是他们的喉舌、利刃,是宗族对抗国家,礼教对抗律法,特权阶级压迫百姓的最佳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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