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太史令问起,圣元帝就说还未完全参透《子集注释》,得好生琢磨琢磨。推广科举必读书目毕竟是大事,太史令不好催促,只得按捺。然他早已胸有成竹,只等皇上批复下来就与徐广志联手再写几本儒学注书,为自己博取文名,笼络学子,扩张势力。
某些人在等,圣元帝也在等。凭他对夫人的了解,她甚少仇恨一个人,然而一旦恨上,必定是不死不休。前两回都与徐广志死磕到底,没理由这回半点动静也无,于是派遣暗卫去打听,果然得到夫人也在著书的消息。
武人斗起来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文人斗起来是口诛笔伐,穿云裂石。夫人这是准备与徐广志展开文战?这样一想,圣元帝竟格外期待,自己也翻开《子集注释》认真阅览,试图找出错漏之处。
如此,时间自然流逝得飞快,不知不觉半月已过,圣元帝找出七八处存疑,用小册子记录下来,等待日后与夫人讨教,却忽有一日收到暗卫献上的一沓文稿,说是夫人的大作。
“这么快就写完了?”圣元帝很吃惊,翻开看了两页,不免低笑起来。夫人啊夫人,您除了无赖、矫情、口是心非,您还睚眦必报,下笔如刀,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徐广志留!
“学而时习之”,徐广志解错了“时”与“习”两字,竟叫夫人翻遍孔圣所有著作来证明二字真意,这是打算一个字眼一个字眼地抠对方错处,不欲放过丝毫疏忽。
圣元帝几乎能想象得到她挑灯夜读,奋笔疾书的模样;也能想象得到她葱白指尖逐字逐句往下摸索的作态。她真是一点也不含糊,既决定要做,便竭力做到最好。
拿出自己的小册子与夫人的文稿进行比对,圣元帝羞愧难当,原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进益也非常大,与夫人比起来却还是差远了。料想外面那些奉徐广志为师的学子,水平还要更低。
当圣元帝暗自决定加大科举难度,挑选真正的良才时,又有暗卫来报,说夫人的文章已挑起一场文战,如今众位鸿儒齐聚文榜对面的茶楼,倾听儒生唱念文章,若有哪篇引起他们的关注,立即便会撰文加以驳斥或点评。
文坛宿儒的文思非常人可比,因胸中暗藏书山墨海,但有灵感便能挥毫成文,压根无需多想,也因此,不过短短半日功夫,夫人的文章就已引出十数篇高作,一篇更比一篇深奥,一篇更比一篇精妙。众位文豪仿佛在比拼一般,先是使出三四成功力彼此试探,见对手道行颇深,这才拿出真功夫,及至后来参与的高手渐多,为了不屈居下风,竟纷纷拿出压箱底的宝贝。
这可便宜了前来围观的学子,既觉这篇文章精妙,又觉那篇文章绝伦,哪怕长了几百双眼睛也看不过来,心里急得火烧火燎。
圣元帝也没料到夫人竟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就目前来看却是一桩好事,立即派遣禁卫军把文榜保护起来,不准一篇文章覆盖在另一篇文章之上;不准旁人随意揭取;八面石墙不够贴又加八面木墙;入夜之后还得把所有文章誊抄备份,末了登记造册。
自古以来,中原人便有敝帚自珍的习性,掌握什么秘技惯爱藏着掖着,连亲传弟子也要留一手,故而很多技艺或学术均慢慢衰微没落。像目下这等你追我赶,知无不言的盛况,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若论煽动人心,还属夫人最谙此道,反而是徐广志被她扯过来当了靶子,白白吃了一个巨大的暗亏。没见这些鸿儒每人都要在文章里踩徐广志一脚吗?也是夫人带起的风潮。
圣元帝一面关注事态进展,一面对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见她悄悄隐匿了,没再参与后续文战,这才放下心来。如今她雅号已经暴露,再搅合进去恐有小辈猖狂的嫌疑。但她的年龄和性别恰恰给了她最周全的保护,只一句“莫与女流计较”便能堵住众位文坛巨擘的嘴,也令她的学识更受瞩目。
女子才高三分,传扬出去便能得七分赞誉,而夫人才高八斗,此时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贬低她。不过日后她再用逆旅舍人的名号发文,权威性与影响力恐会大打折扣。世人轻贱女子,这是流俗,不可改变。
等夫人成了魏国皇后,便不会再受任何人慢待,朕要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这样想着,圣元帝总算是心平气和,把记载着诋毁夫人之言的纸条撕成碎片,丢入火盆里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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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堂上一片肃静,先前力主徐广志入仕的几位文臣噤若寒蝉,冷汗如瀑,暗暗祈祷半月过去,皇上已经忘了他们的奏折。但天不遂人愿,只见皇上拿出一本书册,正是《子集注释》无疑,又拿出厚厚一沓文稿,沉声道,“昨日燕京爆发文战,令朕着实开了眼界,原来文名与学术之争,其浩大声威半点不比城池与疆域之战逊色。朕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拜读诸位鸿儒巨作,十二时辰所得,竟远胜数年苦读,胸中文墨激荡,回味无穷!”
他随手将《子集注释》扔到一旁,语气森冷,“朕差点又被这位徐翁坑害一次。上回论法坏我朝纲,此次著书乱我文试。倘若朕批复了你们奏折,将此书列为科举必读书目之一,等同于让徐氏之言凌驾圣言;令徐氏理学独断魏国文坛。十年、二十年过去,还有哪个读书人能理解真正的孔孟之思?全成了他徐广志一个人的喉舌、拥趸!”
狠狠拂落书册,他一字一句道,“今科学子皆为天子门生,不为他人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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