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又问了句,我也学他用小眼神飘了眼道:“这不是该你来想的吗?”
终于见他有怔愣的时候了,转而失笑着摇了摇头,却在瞬间笑意渐渐敛去,一字一句问:“为什么连肉眼都看不见的细孔你都能发现?”
我看他眉眼幽深认真,甚至眼底隐藏了一丝严肃。这是我自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我,心不由惴惴不安起来。
知道说与不说的选择在我,但是一念错可能结果就不同。迟疑之后有了决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迎视着他的眼我说:“假如我告诉你,我的眼睛与别人不同你相信吗?”
“哪里不同?”
静了一瞬,我答:“打小我就喜欢盯着一些旮旯角落的缝隙看,看着看着就发觉自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可能你会觉得我说得抽象,但事实就是这样。这世上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东西,哪怕仿制,都会有其偏差。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走上画画这条路的吧,我发觉很多看到的模糊概念能通过画来呈于纸上。有人说我画的是叫抽象画,可是没有人知道,我画的每一幅画都是真实存在的物或者景。只是可能视角不同,我与正常人所看到的就也不同了。”
“所以你的拼图不是靠记忆?”
我点了点头,若要论记忆力,或许我要比普通人要好一点,但当初与鹿野相比是不可能赢的。当我眼睛接触到图案,那点与线就会在脑中自动交汇形成一幅画,而这画却并非是正常视界里看到的,如果硬要给个解释的话,我觉得更像是——心画。
自古有心算,那么有心画也不足为奇,当然我这心画是建立在自己这特殊的眼睛上的。
古羲唇角微扬:“有意思。虽然早有察觉过你的眼睛可能对尺度测量有着特殊的敏锐力,可后来又见你对尺度没有精细的概念,一直都觉得疑惑,你到底凭借什么来判断我那四叠钱的差异,又是如何丈量青铜马的刻度的。”说到这他划转过眸凝于城墙上,志得意满道:“一个能够超越正常肉眼视界范围的人,那些小儿科的又怎会难得到?”
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赧然说:“也没你说的那么神啦,就是看的深入一些。有时候也会觉得困扰,尤其是在儿时不明白原理会很孤独,觉得别人不懂自己的世界。”
“那你后来怎么适应过来的?”
“很简单,只要我不刻意去盯着看,控制自己想要探寻到底的意念,那我就与正常人没区别。而且压抑的、克制的、晦暗的情绪,我能通过画来发泄。”
古羲点点头,“我现在要你将视线拉长看进这些细孔,能做得到吗?”
“看进里面?”我看了看城墙,有些不确定地道:“我试试看,不一定能成功。”集中注意力凝目于墙,起初我被那一个个细小的孔在分散精神,也可能是孔实在太小了,没法把目光钻进孔里面去。但当我将点揉成平面时,发现真的目光能够穿透而过了。
这就好像站在纱窗前看窗外的景色,初看总觉得被纱窗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楚,可当你忽略了纱窗,将视线拉长时,那遮挡就没多大影响了。
突的我心中一动,穿透进孔后的目光依稀间真的看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盯了一阵往旁边慢慢移动,我越看越惊奇。蓦然间眼前开始影动,心里明白那是我将刚刚目光所看到的在转换成影像于脑中,可是当一幅幅画面如电影过场般闪动后,连自己都陷在了其中不能自拔。
仿佛间我站在一艘轮船上,身边是密密麻麻的人跪着,轮船停靠在海岸边。在最前方有一个身着古装的人站在船首,他正目光虔诚地看着海岸上。海岸上是比之船上更多的人,从服装看应该是士兵,而人群之中有一个身着黑袍霸气凌然的人昂首立于风萧中的平台上。这个人绝对是全场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凝着他,带了虔诚与崇敬。
只见他缓缓抬起了双手,身后士兵全都跪倒于地,包括船首本站着的那人。瞬间除了我就只剩那黑袍人还站着,好似他像我这处瞥来一眼,顿觉双腿发软也有跪拜的念头。那眼神太过凌厉,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他像是没有看见我般,目光划过就仰面朝天,不知说了句什么,底下的人就沸腾着喊了起来。而后船首的人起了身,抬起右手时那艘轮船缓缓驶离了岸。
这时黑袍人负手而立,目光凛凛凝着这处,在目送着我们的轮船渐渐离开。那种无法言语的霸气与神威,恐这世上没有人能企及。即使船离岸极远了,我看到身周的人也不敢起身。
等沿海岸终于成一线时,眼前只剩茫茫一片的沧海。船首的那人回转过头来,我重重一震,那个人怎么......一股晕眩铺天盖地袭来,瞬间就淹没了我的意识,陷入昏沉。
醒来时看着灰暗的屋梁,恁是没想出来自己身在何处?脑子浑噩的很,什么也想不起来,等过了一会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屋内陈设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怔忡着下地走出屋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又回转头扫视了一圈,看到那边有扇门,于是走过去推开,身形顿住。
怔怔看着那个背影,我不自禁地轻喃了三字:“谢到源。”这个名字犹如打开记忆锁链般,事情一点一滴地慢慢回归脑中。
我看到那张脸回头过来时,模糊不清,使我感到恍惚,仿佛看到了画中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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