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老太太看来,辛家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辛泰安死后辛府糟在庶子手里一日日没落下去,不能帮衬着薛家不说,还硬塞了个庶女做主母,这就是上赶着打他们薛家的脸,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恶气,故而薛老太太对薛怀的亲事极为不满。
薛老太太闭目念了句佛,又道:“官家重在娶妻娶贤,我们折腾了这好大一会子功夫也不见你正房夫人出来,莫非娶进来的是个惯会惺惺作态目无尊长的姑奶奶这样的妇人服侍夫君照顾姐儿也未免太抬举了她!”
即便薛怀与薛耀的父子之情被岁月和人心打磨得所剩无几,薛怀出了大事也是会一封家书捎到府上告知薛耀一声,算是尽了孝道没有忘本。
他派去的人回来禀明县令府的人已经得知他于数月前丧妻,可这领着一大家子人擅自上府的祖母一坐下就将亡妻搬出来话里有话讽刺了一番。
死者为大,薛老太太不通人情甫一上门就是个下马威,薛怀见她拿出祖母的架子好一番作威作福怒极反笑,双眼微眯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祖母年纪大了怕是记性不好,前几个月孙儿就遣人去安和县发了讣告,亡妻如今在后山长眠不起,恐怕是不能来风华堂给祖母请安尽孝了……”
薛老太太被薛怀呛得一口糕点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张若芷眼疾手快给她灌了口茶,又翘着兰花指攥着手绢儿给薛老太太拍了后背顺了顺气,薛老太太咳了几声才摊在扶椅上缓过来。
张若芷眼带责备瞟了一眼薛怀,手里不停地给老太太揉着后心:“怀哥儿,若是吓坏了祖母你如何担待得起这罪责”
薛老太太顺着张若芷话叹了口气,满目沧桑眼中有泪,脸上的褶子松松垮垮耷拉下来,颓唐道:“祖母年纪大了忒是不中用,因是担心祖母垂死之人的身体,讣告便被府里的下人压下去不曾知会祖母一声,如今竟连累了孙媳妇叫她在地底也不安心,是祖母之过……”
妙,实在是妙,明明是这狠心老太太把讣告一事全不放在心上,却不想她舌灿莲花几句就将自己的干系撇得干干净净。
薛沉璧感慨万千,这老太太做了几年后宅里的妇人果真长进不少,从前只知柴米油盐酱醋茶当街对骂,今次居然练就了一手搬弄是非的本领,她抬着下巴看了那张若芷一眼,心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薛怀腹中纵有千般万般的怒火,但因是薛老太太,孝义在上也无法反驳诘问,只得默默忍了一口气。
薛老太太没有身为客人自觉,一进门便指手画脚起来让他惹了一肚子火,薛怀心中对薛老太太极是怨怼不满,府里几个仆妇这个时候疾步迈进风华堂里来,说是厢房和卧榻都一一收拾出来了,就等着祖夫人、太夫人、老爷和姑小姐们搬了东西住进去。
张若芷方一听到自己被薛府的下人称作“太夫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年纪越大,对旁人眼光便越是在乎。张若芷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刚进县令府千娇百媚的小姑娘,如今容色渐衰,姨娘一个接一个流水般抬到县令府,她早已麻木。在瞧见辛茹上吊自戕的那一刻,她隐隐约约也窥见了自己最后的下场,索性她比辛茹聪明也想得更开,便端足正房的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心侍奉起薛老太太。
在这肃京薛府里,张若芷的辈分比薛怀高了一截,按理也是太夫人的身份,但这尊称如鲠在喉,仿佛时刻都在提醒她已是半老徐娘。
这一番闲磕牙两边都没讨到什么好,薛怀陪着薛老太太去了安置好的厢房,厢房是府里除了芳淑阁之外最好的屋子,屋内锦面屏风、金兽香炉、绫罗软帐等诸多用具一个不缺,屋中四角还摆放着一排地龙,方才就被几个仆妇烧热了,此时正晕出热乎乎的热气。
薛老太太的贴身婆子责令安和县带来的下人们将东西抬了进去,这一路的奔波今日总算是安顿下来。薛老太太揉着额角神情倦怠,婆子一双起了褶子的手仔细地替她捏着肩膀,对薛怀道:“老太太之前奔波了一个月也没吃好睡好,今日难得安歇下来,怀少爷可否屏退众人让老太太养神”
薛怀早就不想多留,辞出薛老太太又领着张若芷去了后宅。
一行人到了张若芷的屋子前时,正瞧见有个女子从隔壁的东厢房婀娜多姿踱步出来,女子身穿捻丝夹袄翠烟裙,素白的手里还提着个手炉,看到一大家子人时,美目圆睁神色颇为讶异。
艳枝起初还有些被窥探出心思后的惶恐,脸颊浮起一丝慌乱的潮红,她伸出纤白手指捏捏手里发烫的精致手炉,一瞬间便缓和下来,柔声笑开:“艳枝给太夫人、老爷、小姐请安。”
薛茂的妻子正好也在场,她在薛府里专管后宅内务,腾出来的屋子也都由她经手,可以说府里的女眷侍女没有一个是她不识的。她先是一惊,继而喝道:“艳枝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从忖老爷房里出来?”
张若芷狐疑地盯着面前如弱柳扶风的娇艳女子,瞧这一身洗不掉的脂粉气,倒像是个花楼里出来做姨娘的货色。
艳枝眼角溢出点点莹光,目光温婉柔和,原本就娇媚柔弱的面容更添三分娇憨乖顺,脆生道:“忖老爷的贴身侍婢甚是喜欢艳枝绣出的花样,这些天一直央着艳枝教她,艳枝特意拣了忖老爷不在的时候过来……请老爷明鉴。”
为了避嫌才趁着薛忖在翰林院述职的时候过来,也能瞧上几分真心。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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