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政阿姨要清洁卧室了,李兆微不想面对她推开卧室门的表情,在她背后闪身进了浴室,帮柯希清洁身体。他以为柯希会在浴缸里呆坐,然而一推门进去,一股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浸透了他的脸。柯希正站在浴缸里洗澡,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白色泡沫。李兆微关上门,靠在门上看着柯希。
他的皮肤和泡沫一样惨白,而丛生的皮疹是泡沫无法掩盖的猩红。
李兆微看了一会儿,出声叫他:“柯希。”
柯希侧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说:“燕哥,你过来啦。”
“我们明天去医院吧。”李兆微说。
柯希侧过头,他以前好像没有这个卖萌的动作,不过李兆微已经记不清他除了睡觉还有什么样的神情。“为什么要去医院?”
“你生病了。”李兆微简单地说。
柯希思忖片刻,严肃地摇头。
“我没有生病。”他坚定地说,“我只是有点不舒服,很快就好了。”
李兆微完全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达观知命,愣了片刻,说:“可是你……你知道你身上起红疹了吗?”
柯希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了一眼,说:“我知道。不过这没什么,以前也会起这东西。很快就会好起来,没有必要去什么医院。”
仿佛为了证明他完全没有问题,柯希加快了动作,麻利地冲洗身体,像一个丝毫没有问题的普通人。李兆微看着他的皮肤,看着他的动作,说:“不,柯希,你生病了,你……”
柯希猛地扔下花洒,还在喷s,he温水的花洒大头朝下掉进浴缸里,一条弯曲的炽热水柱劈头盖脸地喷在李兆微的脸上。柯希冲他大声尖叫:“我没生病,你闭嘴,我还是健康的!”
在柯希愤怒的声音里,李兆微听出了清晰的恐惧。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学过的成语讳疾忌医,又想到了扁鹊见过齐桓公后,如何向齐桓公的使者形容他兄弟的医术。
桓侯曰,寡人无疾。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李兆微把剩下的半箱气弹都藏在衣柜里。柯希找不到能用的气弹,频繁摆弄着空空的弹壳。李兆微假装看不到他的动作,拿出热熔胶枪,提议把弹壳黏成一个小坦克。
换做以前柯希一定会叫好,但现在,柯希只用一双焦灼的眼睛注视着他。那双眼睛深黑不见底,像是丝绢上烧出的大洞。仅仅两个星期,柯希像是被那东西换了灵魂,留在房子里的像是一具枯槁的皮囊。
李兆微只是咬牙假装看不到,这样一定可以有效果。柯希的眼神慢慢变得清醒,一个月来,他第一次站在卧室的窗前,将窗帘挑开一个缝隙向下张望。
看他看得入神,李兆微也跟过去,并肩看着外面,夏天果然到了,小区里的喷泉潺潺地冲洗着假山。前些天晚上下了一场雨,无数月季落花坠地,点点轻粉在水里沉浮,似乎能一路流进天边宁静流淌的安宁江。
柯希怔怔地凝视着,忽然说:“燕哥,现在是六月还是七月?”
李兆微想了想,说:“八月底,快九月了。”
柯希嘴角抽动,像是一个笑容,又像是牵动皮肤的疼痛。“过去很久了吧,杜航。”
一小点阳光栖息在柯希的手背上。李兆微伸手覆盖着光点,无声地点点头,柯希略略移动眼睛,看着他:“可是上次……好像没有解决什么,为什么他不再来了呢?”
这个问题李兆微并不能回答。他私心希望杜航在那天被车撞死了。柯希等了一会儿,眼光移动,越过李兆微的肩膀打量着房间,又说:“他为什么不再来了?是不是上学了?”
已经开学两个多星期了。不过最近李兆微完全没有开机,自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找他。
“还没开学。”他说,“再过三天才能开学呢。”
柯希呆呆地看着他,李兆微咬紧后槽牙向他微笑,片刻后柯希叹了口气:“我的作业还没写呢。今天一定要写作业了。作业呢?”
三个星期以前,作业有一部分放在餐桌上,一部分放在书房里。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些卷子和参考书都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书房吧。”
他们在书房找到了家政阿姨堆起来的全部卷子,像以前一样,肩并肩地坐在大桌子旁边。再次看到圆锥曲线方程的感觉恍如隔世,只是三个星期没做,那些题目看起来甚至有些陌生。
勉强算了几道数学,李兆微余光看到柯希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手指僵硬地握着笔,眼睛几乎贴到纸面上,他放下笔,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柯希吃力地说,“这道题,究竟是什么……”
数学一直不是柯希的强项。李兆微放下笔,探头去看,是一道不能再简单的三角函数题。他指着题干说:“三角函数。你想想,这个cosx变成1/2的公式,就是那个……”
“cos?”
柯希像是在复述一件他从没听过的事情。李兆微狐疑地看着他,说:“对,那个三角函数的公式,你忘了吗?”
“三角函数的公式……”
柯希移动眼睛:“燕哥,我……我……想不起来……”
李兆微在他脸上明白无误地看到了恐惧。那种恐惧让李兆微也没来由的心慌。“想不起来就慢慢想。”他用诱导的口吻说,“实在想不起来,咱们就再背一遍……”
“我看不懂。”柯希说,“每个字都能看到,但是我什么都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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