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楚王摇了摇头。“将军熟读兵法典故,难道忘了十年生育、十年教训,三千越甲可吞吴之典故?我国疆土千里,物产丰饶,此地的气候、水土、风俗、人情,从来与中原诸国不同。秦人自以为攻破郢都即是吞灭了楚国,然而楚人x_i,ng情刚烈,百折不挠,宛如这城墙的砖缝之间藏匿的种子,只需一场及时雨便可再次萌生。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将有何人复我疆土,还我河山呢?绝非我等朝不保夕之人,而是更年轻的族中子弟——他们宛如雏鸟,假以时日,必能生为鬼车,一鸣惊人。”
项梁无法反驳楚王铿锵有力的说辞,只能虎目噙泪,缓缓点头。
“这里还有一只锦囊,望将军出城之后再打开;读完其中密信后,立即销毁。”楚王说着,从怀中取出了锦囊和一件信物——一块刻着九头鸟的荆山玉。“若我所料不错,那个人留下的流沙,也绝不是容易被斩尽杀绝的。”
“末将……领命。”
*
秦王政二十四年,秦将王翦、蒙武大破楚军,杀楚将项燕,俘虏楚王负刍;次年,秦军扫平楚国各地,平定了江南地方,甚至降服吴越,设会稽郡。灭楚之战终于大获全胜,唯一的遗憾是,昌平君被拥立为楚王后,死于乱军之中,尸骨不全。没有人能带回他的首级,尽管秦王已经为此许诺了隆重的爵位和赏赐。
同年在中原以北,秦将王贲领军攻克辽东,随后挥师西去,尽得代地。原本苟延残喘的燕王喜,代王嘉,俱做了秦王的阶下囚。
二十六年,王贲从燕国故地挥师南下,还做着“东西二帝”大梦的齐王及相国后胜大惊失色,居然不做任何抵抗,举国归降。秦人未损一兵一卒,便将东海之滨最富饶的大国一口吞下。
至此,无论是帝国的版图,还是秦王的权柄,都已成无可置疑之事。
华夏九州历经八百多年的分裂后,终于重归于一。在咸阳,许多有识之士都在称颂如此旷古烁今的功绩,认为堪比上古时候的大同治世已经来临。当然在y-in阳家看来,此乃五德推演必然的结果。秦以水德代周之火德,正是邹子所预言过的天道;既是“天命所归”,秦王便自然而然地接纳了国师的看法,改正朔,数以六为尊,衣服旄旌皆尚黑,事皆决于法,以合“五德”之数。
“君王”二字已不再能满足至高无上的秦王陛下。他为自己冠上了一个德隆三皇、功盖五帝的称号:皇帝。皇帝自称为“始”,而今后将传于二世、三世、乃至万世以为尊。
皇帝初并天下,丞相王绾等人曾请立诸子为王 ,管理齐、燕、楚等边远之地,但在廷尉李斯的力争之下,始皇坚决否定了群臣的提议。“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寥寥数语,足以振聋发聩;此话一出,朝堂上再无分封之议。
于是天下共分三十六郡;西起陇西,东至辽东,北抵匈奴,南临百越。从郡守到县令均由朝廷直接委任。而在原先的六国版图内,令堕城郭,决提防,夷险阻;收天下之兵,铸十二铜人。为除□□,迁十二万户入咸阳。次年,皇帝又下令统一七国的文字、货币、度、量、衡,使车同轨、书同文。如此前所未有之举,非但在六国故地,甚至在关中之地都激起了一片喧哗质疑之声,但皇帝的决意使这些法令坚决地推行了下去。
此时帝国最强大的军队已被一分为二——一支驻扎在上郡、九原,监督民夫修葺长城,抵御北方蛮族的入侵;一支深入岭南,不断征服百越的部落,将这些偏远瘴疠之地纳入大秦的国土。留守在咸阳及各座重要城池的守军数目不算多,但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j-i,ng锐,足以应付各式各样的叛乱 。尽管如此,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潜流,始终让皇帝不能安枕。小规模的暴动、暗杀等等,在六国故地层出不穷。根据罗网的回报,有不少六国的宗室贵族逃脱了灭国之祸,或流亡于匈奴、或藏匿于百越,以图再起;某些过于胆大包天的刺客甚至敢于混入咸阳,意图不轨 。
正月的一个雨夜,皇帝从噩梦中被若近若远的嘈杂声惊醒。梦中他被两团模模糊糊的迷雾追赶。那东西只有猎犬大小,却散发出血腥的气味和婴儿的号哭声。忽然间一道赤色流火划过天幕,照亮了整片原野。他惊坐而起,汗流浃背;放眼四顾,丹楹刻桷的寝殿内空无一人,宛如一个黑漆漆、空荡荡的巨笼。
“……现在是什么时辰?”
无人回答。
“来人啊——武士!武士何在?!!”皇帝喊道。
自从丽姬殒命、小公子失踪后,宫中再次加强了戒备:侍卫不允许带兵刃入内廷,而宫人侍女在未被传唤之前亦不许擅自进入皇帝正在休憩的宫殿。或许对帝王来说,唯有孤独才是真正的安全。
但目下,这股无人回应的静寂却太反常了。皇帝压住怒意,仔细分辨着宫外的雨声——其中似乎夹杂着金铁交鸣之声,又仿佛只是错觉。水一般的凉意渐渐从后背侵袭入体,让他打了个寒噤。
“……盖卿!盖卿!!”
皇帝等待片刻,忍不住再次大声疾呼。一阵迟来的急促脚步声在长廊中响起。两名内侍推开宫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屋内,跪倒在侧。随后一人从正中走来,同样在近门一尺处停下,行了个大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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