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是在这花家大厅里,也是在这雕花圆桌上,被花夫人一席话说得当场面露惭色。
后来据三哥说,那状元郎当日回到家里,跪在父母面前痛哭了一场,转日便与他父亲一位故交之女订了亲。
几个月后新娘子迎进门,那状元郎特意在大婚之后来花府感谢花夫人,谢她点醒自己,也谢她让自己没有错过如此契合心意的娘子。
如此,便是状元郎在花夫人手上也没走得了一个回合,换成本就略为寡言的宋青书?
怎么想这嘴上的功夫也是及不上那状元郎的吧?
花满楼这会儿可真是忧心忡忡。
岂知宋青书却坐在旁边一脸淡定。
他道:“家父家母从未有此一言。”
花夫人奇道:“这怎么可能?天下当父母的俱是一样的心思,孩儿们还小时,便盼着他们能健康平安长成便好。待孩子大了,又要忧心他们的前程,女孩儿盼着嫁个如意郎君,生活喜乐无忧,男孩儿则盼着成家立业,娶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有份能养家的好事业,怎的青书你爹娘却会例外?你可莫要糊弄伯母。”
宋青书道:“青书所言句句属实,家父家母确是从未提及婚嫁一事。”
花夫人闻言有片刻的惊怔。
不过很快她便稳住心神,又道:“或许是因青书你尚未及冠?也是,武林人士向来成家得晚,大郎往日也是如此敷衍于我的。”
说罢,神色陡地转为黯然。
坐在花如令下首的花家大哥闻言脸色一苦。
“娘……”
他哀叫。
花夫人赌气似的转眼不去看他。
“你还知道叫我娘!”她声音中带上哽咽,“你都已过了而立之年,怎就还是不肯成婚?你可知外人都怎么说你娘的?说我呀,之所以那么乐于给人做媒,就是因为我生了七个儿子,却七个都不肯成亲!如今老大已是江湖上名镇一方的侠客,却依然镇日漂泊在外,不肯找个姑娘好好定下来。”
“你娘我啊,是自己抱不上孙子,才巴巴地去给人家说合,这是想多沾沾喜气儿,保不准你们兄弟里有哪个就开了窍,肯成亲给我生孙子了呢?”
“我花家在江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如何却被外人如此编排!你身为老大,心中对我、对你爹爹,就没有半点愧疚?”
“大郎,今r,i你便实话告诉娘,你迟迟不肯成亲,可是因为你有那、有那龙阳之好?”
花家大哥听到最后已经整个人都懵了。
不仅是他,在座的花家几位男丁,此刻全都懵了。
继而又是齐齐恍然——
原来夫人/娘亲今日如此卖力游说,情真意切,竟、竟其实不是为的那宋少侠,而是为的大郎/大哥么?
就说她这段时日对大郎/大哥催婚催得少了,原来竟是准备了如此大招,在这里等着?
想到这里,包括花满楼在内,花家六位公子齐齐涌上一身冷汗。
既庆幸自己不是家中老大,又心惊母亲如此心思计算。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花家大哥,此时却是也已经惊醒过来,面上不由苦笑连连。
“娘!您想到哪儿去了……”
他哭笑不得。
“我若喜好男子,怎会不早对您和爹坦言告之?”
“我大晋民风开放,契兄弟之事虽不算遍地皆是,却也不算罕见,我堂堂花家长子,如何连坦诚这点事的勇气也无?我只是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不愿稀里糊涂便成了家罢了。”
“真的?”花夫人还是将信将疑,“娘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姑娘,都是才貌双全、人品上佳的,你便连一个也不满意?”
花家大哥摇头,“看了爹和娘几十年如一日的相亲相爱,儿子也憧憬找一个能与之携手度过一生的姑娘。娘亲所介绍的姑娘品貌虽好,却难让儿子有相携一生的冲动。”
花夫人闻言神色倒是有些缓和。
“你这孩子。”她轻嗔,“若早和娘说了这些,娘又怎会再相逼于你?”
花家大哥闻言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只闭口不再出言。
花夫人环顾了饭桌一圈,发现几个儿子都避开了自己的目光,不由哼了一声。
她道:“你们几个也不必做出这副很怕为娘的样子来给为娘看。若是你们真怕,现下我和你爹早被一群小毛头环绕膝前,争相叫着爷爷奶奶了。”
花家兄弟默契地齐齐沉默。
花夫人没好气地瞪他们一眼:
“罢了罢了。今r,i你们大哥闹了这么一出,想来你们兄弟几个也是要有样学样了。儿子憧憬我和他们爹的感情,故而才想也和我们一样,日后找个合自己心意能相伴一生的未来伴侣,我这当娘的莫非还要拦着不成?话传出去我成什么了?”
“得了。日后你们兄弟几个的婚事我也不费心了,便是直到咽气儿也看不到一个孙子,那也是我的命。”
说罢,她站起身来,歉意地对宋青书笑了笑,温声道了一句,“今日本是想好好招待青书你一番,却不曾想竟是让你看了这么一场笑话,还望青书莫要放在心上。”
宋青书忙道不会。
花夫人又欠身行了一礼,便言道自己身体不适,提前离了席。
她走之后。
大厅里安静了许久,忽然,一声劫后余生般的长叹响起在落针可闻的厅内。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花家二哥正瘫坐在椅子上,一脸暴风雨过后的放松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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