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吧,只要这春风再吹上两日。姑姑回来了,一日辛苦。”
“好,天气暖和,我们就在凉亭那儿吃饭吧。”崔仪往右走,崔玄寂在后面跟着。等到坐定,晚餐上来,崔仪让唯一的陪侍婢女也去吃饭,无须在此伺候。崔玄寂突然说:“还是家中吃饭好。”
“为什么?难道整个建康别处都找不到合你口味的?”
“吃饭舒服,合口味是一回事,自在也是一回事。像前日,我和谢瑜去孙家吃饭,孙谦和孙月在座,还有表哥和他的两个朋友,不过七个人,乐舞有十,婢女不下二十。”
“二十?都做些什么?”
“倒酒,从另一群婢女手中接过菜,端给上菜的人,盯着每个人的火炉,不能太热,也不能不热。”
“这几天的天气,还生火炉?”
“孙月前日着了风寒。那么一大群人盯着我围着我,吃饭实在不自在。家中这样,左右无人,像吃饭的样子。”崔玄寂看着面前的鱼,主动提出和崔仪换,理由是刺多的鱼尾她吃,崔仪吃刺少而肥腴的鱼腹就好,崔仪拒绝,表示刺中挑r_ou_才是自己吃鱼的乐趣所在,又说:“孙月这样羸弱?我听说她去年倒有一半的时间在生病。这样身体,她还跟着父亲到建康来,又不从政出仕,镇日浪迹,有什么意思!”
崔玄寂点头,又详细说了许多宴会上大动干戈的事。当着姑姑的面,也无所讳言,连孙谦让婢女给他喂饭都说了出来,最后总结,孙府上下,一顿饭大约同时在岗的负责特定专业下人至少有五十个。“建康城中,大概也就咱们府上奴婢最少了。如此多的人口不事农耕,就做奴婢,对国家没有好处啊。”
两人各自沉默不语专注地吃完了饭。崔玄寂正欲叫人来收拾了,崔仪制止她,让她坐下,等奴婢们吃完,自会来的,又望着她的刀,道:“你这把刀,不日就要挂在官服的腰上了。”崔玄寂心中一惊,“姑姑是说?”崔仪便将先前与凤子桓计议之事告知,“举贤不避亲,何况除了你我也没有什么放心的选择。我想皇帝目前来说是愿意的,你以后要让她更加满意才行。此去,你且记住,有两件事是重要的,第一,保护皇帝的安全。皇帝不在乎这接连三起的刺案,还要借机行事,实在是过于胆大。廷尉未必能调查出什么,如果近卫抓不到活口,他从何调查?我觉得刺案不简单,可能还会有后续。皇帝自恃武功强悍,但我始终担心双拳难敌四手。所以你一定要保护皇帝的安全。”崔玄寂答好。
“其次,监视皇帝的动向。”崔玄寂闻言一愣,崔仪料到她会如此,“你作为她的近侍,要注意她的情绪。皇帝是非常聪明的人,她想要你知道的你不会不知道,她不想要你知道的,就算你有机会探查,也不要去探查。只关注她的情绪。要知道,皇后和朱世瀚去世之后,皇帝基本处于无人规劝的状态。不似先帝以和为主,皇帝是雄主,她要收复北方,就需要足够强的实力。而实力并不尽在她手中。执政十几年,她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天下积弊,很想清除,但是手段未必安全,而且她对世族没什么信任。所以我们要关注她的动向,及时做出合理的反应,否则不但不能保全自己,还会动乱天下。明白吗?”
崔玄寂答好,又问:“圣旨什么时候会下来?”
“明后日吧。你做好准备就行。”
“是。”
是夜,忽然起了一阵北风,崔玄寂回房前看了一眼那株桃花,知道暂时是开不了了。对于去给凤子桓当近侍宿卫,她当然是高兴的。她仰慕凤子桓十几年,一直都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她记得小时候初见凤子桓的样子,那是凤子桓是皇太女,自己是豫章公崔信的女儿。凤子桓光彩照人,容颜昳丽,叫人无法不注目。更何况那是凤子桓快要和朱仙芝大婚的时候。她还像个小傻子一样跟在凤子桓身边跑来跑去,那一年凤子桓十八岁,她八岁。八岁的事她记得不少,大婚典礼的情状她记得最清楚。她听着凤子桓和朱仙芝的故事长大,那简直是她心中的神仙眷侣,甚至胜过自己的父母,胜过姑姑和江渊,胜过一切一切,凤子桓和朱仙芝在她眼里是现实存在的最完美的爱情典范。当她的心中开始感到一丝酸涩的时候,已是数年之后,皇帝皇后的第二个女儿凤熙降生,朱仙芝病了,凤子桓为她广召天下奇珍和良医。她奉命送一批自己进贡的东西到建康来,以示自家的忠诚。见过更加成熟、渐渐有王霸之气又眉头紧锁、哀伤焦虑的凤子桓之后,心里难以名状的苦痛让她明白过来——远在自己发现之前,她就在同时完成了爱上和失恋这两件事。想想凤子桓和朱仙芝在一处时的情状,她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靠近得了凤子桓。
那时候她告诉自己,如果不能做她的妻子,那就做她的肱股。
朱仙芝去世的时候,她还给这位皇后守了丧。那时候,看着失魂落魄的凤子桓,她心疼;再望一望朱仙芝的灵位,她竟然感到一种道德上的窘迫。
崔仪拟的旨,凤子桓改了一部分,想要大大地提高崔玄寂的待遇。崔仪坚辞不受,说如此必然坏了此事。她说这话没错,凤子桓想,既是出于公义,为了朝政,当然也是为了阻止自己捧杀世族。但转念一想自己或许也有点儿c,ao之过急,现阶段捧杀崔家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二月二十,圣旨到。二月二十一,崔玄寂奉诏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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