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先生这时嘴里又嚼着一片糖拌西红柿,不及说话,只得连连点头,苏老太太看见,十分地愤怒且埋怨了。
苏老太太把那一粒粘在盘子底上的粉白的小虾米捞起来,很快速地吃下去了,啪嗒一声又摔下筷子,声音像一夹豌豆在太阳底下爆开,一粒粒地、连续地,不曾断开。
真的,她从小就不听我的话……
好不容易她成人了,我叫她嫁给梁家那孩子,真的,那孩子多好!她偏偏不嫁!寻来寻去,寻了个穷小子,你看看,如今怎样了!我早说过,不听我的话……如今是去卖酒了,被人家看见说出去,不嫌丢人么!她不嫌,我还要嫌的!
苏老先生摇头,一代不如一代了呀!像前清时候,女人家也是可以露面的么?不能呀!一代不如一代!
这时候又听到外面有小贩喊:收辫子咯!收辫子!小辫一块一条,大辫三块!
苏老先生愈发愤怒了,像前清时候,男人家也是可以剪头的么?不能呀!一代不如一代!
苏老太太道:哎呀,听说外面就连女学生也剪起头发来了,童花头,那样地短!
这就可见是坏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随随便便地剪了,呀!是要弑父杀母呀!
苏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也很惊恐,和苏老先生一样瞪着眼睛,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
不久饭吃完,杨妈负责收拾着碗筷,平常要刷五个碗,现在只刷两个,实在是很轻松的了,杨妈哼哼唱着,扯了几句昆山腔,自娱自乐而已。
闻言惊颤,伤心痛怎言……嗏,也索把罪名喧……
待到碗刷好了,杨妈就自去把碗收在厨房橱窗里,又到下房自家屋里去收拾床铺。
这时突然听到苏老先生大声叫道:杨妈!
杨妈忙忙答应了一声,一路跑着到了苏老先生面前,那苏老先生却是呆在厨房里,眼睛阴阴地盯着杨妈,杨妈被这一盯,心里先自怯了三分,那头就慢慢地低下去,垂着眼,心想又是出了什么错?
你刷碗后过了几遍水了?!苏老先生大声问着。
杨妈忙道:这我一向都是按老爷说的,过三遍水的。
猪猡!你还扯谎!苏老先生指着一旁那刷碗的木盆,骂道:你过了三遍水,怎么木盆里还有一层细土的!这就可见一定是你把碗先放在地上沾了土,刷过碗后,又没有过水的!你这猪猡!
杨妈听至此,心中却也疑惑起来,心想我记得明明过了好几遍水呀,难道是我记错了么,便拿着眼去睃那木盆底下,果然上面有着一层细土,杨妈愈发疑惑了,心中那一团疑影子,却是解不开,当下只得认下是自己忘记过水了,又挨了苏老先生一顿叱咤。
那之后好几天,杨妈方才想明白,也只得暗中叫屈,心里又觉得是冰冷冷寒丝丝的,心想着老爷子心是够细,能想到这上头去!够阴!够毒!
这时便又气不过,心想我这哪里是来做娘姨呢,平白无故地倒会给人家当出气包使。
☆、冰纹
张辉带着妻女回了张家,一开始的日子虽然清贫,但是也真的非常快乐,更快乐的是十岁的苏云仪,在这新居认识许多同龄人,见一面就相熟,相熟后就组成一个个小团体,每天吵吵闹闹蹦蹦跳跳地互相串门在一起玩,永生永世的快乐。
那时候,每天都要起一个绝早,红头绳扎住双角的长长的辫子,一路非常快乐地打开家的门栓跑出去。
一天的日子永远有趣,春天里,去挖别人家门前刚冒出芽的草,移栽在自己家门前,来年就可看到花开。
夏天呢,扯了方杨树叶,捊去叶子,只留光秃秃一根杆,和相熟的伙伴斗草,不多久又去买冰水喝。
在去买冰水的路上,永远那一屋子人家院子里的藤蔓花和桃树花伸出墙角来,他们常常去摘花,留着在过家家的时候装扮心中的那一方小屋。
可是藤蔓花上常常有蚂蚁,他们看见那蚂蚁,大叫起来,心里觉得是上当了,以后看见那藤蔓花,总要留神看上面有没有小蚂蚁。
秋天永远是天气好,呆在院子里抬头看天看云也觉得有意思,云下面有一棵草,空气中没有一丝风,但是竟然会枝枝叶叶地动,这可不是太奇怪了么?
把那草一拔,怪不得!下面伏着一条长长的蚯蚓。
冬天是和夏天一样地快乐呀,看它刮风,看它落雨,冬夜里风雨太大太狂了,就呆在屋子里,母亲怕孩子受冷,就端过来一碗温糖水来。
甜白釉子的细瓷碗,莹莹温润的甜白色,糖水就在里面,一口一口地慢慢啜饮着,甜甜蜜蜜的滋味儿。
又看它下雪,看它结冰,堆着雪人又去打雪仗,下午由邻家姐姐领着,到一处远地方的结冰的河流踩着冰走路,又在河岸的两树之间荡秋千,也不怕绳子断了掉河上去的!
那时的春夏秋冬是永远的童话,口袋里永远装着一分钱可以买好几块的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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