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柔地看他,摇摇头,示意他让开。
他犟不肯依,反过来让她走。
她仍看着他,神情却严肃起来,带了几分长辈的姿态,像姐姐,也像母亲,好似回到了让他去上学,他却怎么都不依的那一年。
他心里其实难过,想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她护他,却又不得不听她的话,红着眼圈让开来的同时,内心也打定了一个主意,若是她真有了,他拼了死,舍了命,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害到他们。
那扇屋门一开,立在门外的村人们立刻像一群虎狼般不客气地一拥而入,这才觉这屋里都没有点灯,并不碧屋外亮堂多少。
月芳环顾四周,带着几分讥诮道,“哟,这么暗,你们叔嫂二人在家里都不点灯?”
水杏恍若未闻地去点了灯,又为李郎中让了坐,看她似乎是有条不紊地在做这一些事,但从脸皮到嘴唇却又分明都是惨白而了无生气的。
众人催促起李郎中赶紧替她号脉,水杏也就极顺从地伸出一条胳膊。
这时候,却又有个声音喊了声“等一下”,众人回了头去,却是柳嫂姗姗来迟。
她走急了,人还带着喘,两只袖管子还撩着,显然是夜饭做到一半急忙忙跑了出来,眼看着这一副场面,脸上说不清楚是怒还是急的,还没来得及一声话,月芳已抢在前头笑道,“柳婶子来得正是时候,李郎中正要替水杏号脉呢。”
柳嫂盯着月芳,眼里浮起明显的愠色,却什么话也不能再说,一声不吭着,只有走到小满身边去,也随着众人一道看着那一边。
李郎中伸手搭上水杏的脉,所有人都看着,小满也冷眼盯着,心里却已开始想着该要怎么去跟这一些人你死我活。
柳嫂在边上,好像能够猜到他的想头似的,不露声色地,只把他一条胳膊用力拉着。
不过只一会儿,像过了足有十多年。
李郎中收回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沉吟道,“看脉相,不过是暑中脾胃失和才引起食裕不振,只需开几味解暑开胃的药,稍加调理即可。”
这声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免讶异,尤其月芳,错愕,失落,不敢置信,数种表情全数杂陈在同一张脸上,末了还不得不讪讪笑着自圆其场。
一群人,除去柳嫂,就都如来时一样,又一道出了门去,走出了几步路,那月芳口中仍在不依不饶地叨咕,“这一回算我看走眼。但究竟干不干净,谁晓得。一会儿有梁三公子替她介绍活计,一会儿又和小叔子眉来眼去,人是哑的,狐媚起来可一些都不含糊……”
一个男人笑着打断她,“得了,你要能有她三分模样,还不知道狐成什么样呢。”
这一句话倒戳了她心窝,一时竟是语塞。众人借此空挡,又取笑了她一番,便也罢了。
水杏还和号脉时一样呆呆坐着,仍没能够回过神来似的,小满替她倒了水,顾不得柳嫂还在,就去握她手,她回握了一下,对他笑,许是受了太大惊吓,终究还是透着疲惫。
柳嫂忽然道,“浑小子,让你嫂嫂歇歇。你跟我来一下。”
小满一怔,却见水杏也轻点了点头,他只好站起,对她说了一声,“我就回来的。”便有些不大情愿地跟着柳嫂出去了。
柳嫂的媳妇已带着孙儿在内屋早早歇下了,屋子里静极了,柳嫂带他过来了,却也不理睬他,任他傻站着,只自顾自地在屋里翻找着什么。
良久,她终于寻出一张泛黄破旧的纸来,小心翼翼叠好,佼到了他手上。
小满接过,那张纸上密麻麻的字迹因着年代久远,已有些模糊,但还能认出来是张药方子。
柳嫂道,“你觉着你自己不是小孩儿,那我便跟你说大人话。你按这方子,去不同的药铺抓齐这几味药,以后每一回做完那事,就替她熬这药喝了,药渣处理干净,别给人抓住把柄。记住了?“
她把话说得这样直白不讳,小满遂不及防,一张脸瞬时涨得通红,但也分得清好赖,知道是受了莫大的恩,点了头,再要说谢时,不成想,却被柳嫂恨恨地打断了。
她几乎有些咬牙切齿般极不客气地骂,“天sha的浑小子,白瞎了杏儿。”
小满低了头去,头一次没反驳。
柳嫂自顾自地又道,“说实话,我是一点不信你的。你嫂嫂确是出众,但女子的好也就是这几年,往下便一年不如一年。你这浑小子才多少岁数……”
小满忍不住开口,才说一个“我……”字,却又被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你不用跟我立什么志。我只希望,不管到多yuan的将来,你都能记得现在自己的这份心。”
她这一声话落下之后,好像终于泄完毕,再看着小满,轻叹一口气,语气总算略微缓和下来,“我是童养媳出身,最知道你嫂嫂的苦,所以,就见不得她受苦。说实话,这地方不仅是现在容不下你们,以后也还是容不下。哪一天,你若是有了本事,最好是能带着她出去……”
她的最后几个字被淹没在屋外陡然响起来的猛烈暴雨声里,这一场积压了太久的雨,终于在此时倾盆而下。
柳嫂也不再说,随手掀开木桌上的藤编罩子,就去替他盛饭,“被那些人一闹,还没顾上吃饭吧,我这有几个冷菜,雨这么大,你坐下吃点再走,正好替你嫂嫂也带点回去。”yushuwu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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