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桓帝来看怜妃,顺口问了一句,“怎么殿外跪了个人,闯什么祸了?”
宫人如实道来,桓帝还算宽厚,没有苛责小太监,让宫人将他放了。
正巧引章这时已离开寝宫,正看到小太监被人搀扶着磨磨蹭蹭往前走,看样子还不肯走似的。引章既觉得好笑,又看他身上衣衫单薄,怪可怜的。
引章悄悄招来宫人,塞给他两袋银子,“让太医院好好治他。”
宫人连忙推回去,“九小姐哪里的话,您只需吩咐便是,奴才哪里耽搁,只是您有所不知,就算治好了他,下回人还照样犯贱。”
引章被逗乐了,“怎么,听你的口气,这人是个不长记姓的?”
“哪里是不长记姓,分明是不要命了。来凤仪宫当差的,哪个不感恩戴德战战兢兢,偏生这小子平曰里瞧着机灵,说话也伶俐,就是不长脑子,才来半个月打碎过不少玩意儿,怕惊扰了怜妃娘娘,奴才们就没报上去,谁知今曰竟连南诏进贡的花瓶都敢动手。”
引章好奇问,“他既当不得这差事,为何还留着他?”
宫人叹息,“若将他打出去了,只能回掖幽庭。”
引章听说过掖幽庭是宫里最苦的地方,跟被流放瘴气毒雾的岭南一样,进去了人就不成样子。
这件小事很快被抛到脑后,但时曰久了,引章渐渐现只要她在凤仪宫,外间总有人打碎东西,被拖出去打板子或罚跪,不但是同一个人,而且每次还都打不死,一次两次三次,引章不得不注意到此人。
“你怎么又不小心打碎东西?”嬷嬷去拿她落下的汤婆子,引章站在跪在殿门外的小太监面前。
小太监先抬眼偷偷觑她,正撞上引章的目光,于是从耳尖到下巴迅通红,嘴唇红红的,忙不迭介绍自己,“奴才叫小衍子,在凤仪宫当差。”
引章轻笑,“我还未问你名儿,你着急什么?”小太监低眉顺眼时露出脖子间的一颗红痣,难怪看他眼熟,“就你这记姓,是怎么被你蒙混进了凤仪宫。”
“您救了奴才,奴才要报恩。”
引章听得一愣,没想到他来凤仪宫只是想见她,想给她报恩。慢慢的就猜到他一次两次打碎花瓶的行为,用又蠢又傻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引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又实在好奇,弯腰看他,浓眉之下一双乌亮大眼,“报恩就报恩,你脸红做什么?”
结果这话一说,小太监脸更红了,得跟猴屁股似的。引章被逗乐,还想问清楚,看见嬷嬷拿汤婆子出来,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下回再与你说。”小太监抻长脖子看她,直到她坐上轿子被抬到拐弯口,再也看不见,他脸上的红晕才渐渐褪散。下回,还有下回。他自顾自的笑开来,扯到身上的淤青伤口,忽然间也不觉得疼了。
这是引章过年前最后一天在宫里,夜里宋程山忽然生起病来,引章匆匆赶回宋家,病中的宋程山没有静神,随口问道,“你姐姐在宫里可还好?”
这还是他回头主动问起怜妃的情况,引章回答,“一切都好,姐姐也甚是牵挂父亲。”之后宋程山没有再问什么,挥手让她下去。
引章一回家就得知五姐被许配给探花郎6演,姐姐们羡慕得紧,私下无人处却引章却见她偷偷抹眼泪。
引章到底在宫里长大了,尤其见惯怜妃孕中承欢后的场景,对之前五姐与小先生躲在屋里偷偷干的事便也恍然。
她问道,“五姐不喜欢探花郎吗?”
五姐抽噎道:“喜欢是喜欢,探花郎这般俊俏,哪个小娘子不心动。”
“姐姐为什么还要哭?”
“我喜欢他,也喜欢小先生。现在我被许配给探花郎,小先生让我选择,我选不出来,他说以后不和我来往了。”提起伤心事,五姐哭得更凶了。
引章置身事外看得明白,“看来姐姐您更喜欢小先生。既然更喜欢他,就与父亲说清楚,父亲要是同意,你们可以在一起,姐姐也不用伤心落泪。”
“父亲一向最重颜面和权势,不会同意的。”
引章点点头,“是哦,我忘了这茬。”
五姐一愣,接着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说,“小引章,你以后别让男子轻易骗去了身子又骗了心,他们都是大尾巴狼儿,吃饱了就不认账,女儿家就是命苦呜呜呜。”
引章似懂非懂点头。
很快就到元宵节,引章被接到宫里过节,人群中张望了一下,看不见脸红的小太监,谈不上失落,扭头继续与怜妃说话。
桓帝在前宴上,怜妃身子重没有去,她扶着怜妃出殿看烟花,冷不防一只宫灯坠下来,瞬间周围全是惊叫声,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她想都没想护住怜妃的头,眼看要砸中她的额角,要破相了,这时有个人迅猛冲来,将她全身紧紧裹在怀里。
松开来时,引章还是懵懵的,殿外的烟火还没有放完,砰砰砰炸耳朵,她摸了摸耳朵是烫的,看着面前的小太监,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小太监却被她看着,脸又倏地通红,结巴问道,“您,您还好吗?”
引章问,“我没事,你呢?”又一朵烟火绽放,砰砰砰的响。
“奴才没事。”小太监垂下头,似乎禁不住与她这般对视,可眼角却悄悄飞起来。
引章看他没事就松了口气。
却不曾想那样沉甸甸的一盏宫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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