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重之道:“……更何况,比起中毒更痛苦的,其实是你根本不想伤害别人。”
眼前的身影微晃,祁重之抬头,看到赫戎突兀后退了半步,疑似“惶然”的神色从他眼底稍纵即逝,快到祁重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皱了皱眉,犹疑道:“喂,你没事……”
“吧”字还没出口,赫戎蓦地转身,在祁重之目瞪口呆的视线里,居然夺门而逃了!
祁重之愣怔半刻,回过神急忙要追,却忘了他现在是个重患的伤号,起身时不慎牵扯到了肩头伤口,疼得“嘶”一声凉气儿,冒着冷汗杵在了原地。
这叫什么事儿?!
是他的血太难喝,还是他的面目太凶恶?怎么受罪的还屁话没说,罪魁祸首先跑了?
赫戎现在就像个大号的炮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轰隆爆炸,在他跟前好歹只殃及他一个,这下到了外头,搞不好是要一炸炸一窝的!
祁重之一个头十个大,无奈此刻自身难保,红亮亮的血珠子还在往外冒,就这么光着膀子追出去,恐怕屁用都指望不上。
他呲牙咧嘴从床底下拖出行李,单手不太顺遂地从中扒翻半天,好容易挑拣出一瓶陈年金疮药,愁眉苦脸地咬开塞子,稀里糊涂就倒在了牙印上。
盐浸似的滋味钻进皮r_ou_,祁重之被开水烫着一样跳起了脚,他哆哆嗦嗦撕下条衣角布料,动作笨拙地缠绕在肩膀上。因为只剩下一只手,所以打结时异常艰辛,把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个扣翻来覆去系了好几遍,次次都宣告失败不说,还把药面儿弄得到处都是。
他有心想喊店小二来帮忙,理智又告诉他,这个人牙形状的伤口不好解释,只好悲愤至极地蹲在床边仰天长啸。
“赫戎——王八蛋!”
“嘭!”
骂声刚落,门应声而开,王八蛋赫戎竟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一盆干净的热水。
他冷脸站在门边,和嘴还没来得及闭上的祁重之视线相对。
祁重之的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末了将心一横,梗着脖子道:“瞅什么?就骂你了,我骂得不应该吗?”
赫戎大步流星朝他走来,祁重之眼睛一瞪,下意识就扭头去找趁手的家伙。
赫戎却径直越过他,八风不动地把木盆放到架子上,拿毛巾沾了水后,弯腰单臂架起地上的人,甩手摁坐到了床上。
祁重之看着他的一应装备,简直跟见了鬼一样——老天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将军大人是打算亲自服侍他,以赎其罪吗?
他惊奇地任由赫戎扒了他的外衣,想看看这尊大神能造出个什么幺蛾子,岂知赫戎在一眼看到那一团糟的肩膀后,就不由得轻“啧”一声,没头没尾地骂道:“蠢货。”
祁重之:“……”
他不服气了:“拜谁所赐?”
赫戎并不再搭腔,祁重之的预料不错,他果然是从没干过伺候人的活计,大约从前就算自己受伤,也多半有亲兵在旁侍奉,所以做起这事儿来显得很不上道。
“等等、哎呦!”祁重之一看他开头的架势,立马就后悔了,可惜为时已晚,赫戎三下五除二扯掉之前好不容易缠上去的布条,动作粗暴得像对待仇人,扯得伤口刺啦刺啦作疼。
祁重之脸都变形了,气急败坏喊:“我的爷,你轻点儿!”
他刚刚是疯了才要以身试法!
可那厢赫戎手下动作顿了顿,竟真的放轻了许多。他拿起毛巾,神情专注地擦掉祁重之皮肤上多余的药粉和血迹,一趟擦不完,还来来回回起身去涮洗毛巾。
祁重之的气焰来得快,去得也快,见他几次三番坐下起立的跑,也有点过意不去——毕竟拿走熊胆的自己,毒x_i,ng发作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便与他商量说:“要不,我坐到水盆那边儿去吧。”
赫戎却道:“我是北疆的鬼帅。”
他突然把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祁重之猝不及防被泼了满头雾水,一时半会儿没跟上他的思路:“啊,啊?我知道。这个……好像也没谁不知道。”
赫戎偏头看着他:“鬼帅的事迹,你又听过多少?”
祁重之愣了愣神,见他似乎是认真在问,只好接着话头往下说:“听过不少,什么十六岁领兵挂帅,十八岁平定乌孙、尉犁两部落,二十岁掠中原北境,夺物资千顷,解北疆连年大旱之困……”
他知道得十分详细,有些赫戎本人都快忘干净的,他倒一五一十全都清楚。
可赫戎却摇摇头:“不是这些。”
祁重之更茫然了,这到底是闹的哪一出?
赫戎垂下眼睛,意有所指地看向祁重之肩头的牙印,缓缓道:“我从十岁就开始杀人,手底下有数以万计的人命;我嗜血,曾把三个…不,五个亲随咬成重伤;我养了一群狼,喂给它们的食物不是牲畜,而是人r_ou_;我喜欢屠城,喜欢一整座城郭在顷刻间烧为灰烬的感觉;我亲手杀了我的亲生父亲,只是因为厌倦了再听从他的命令……”
他说这些话时,拇指无意识在伤口边缘摩挲,有些刺疼,还有些发痒,祁重之默不作声忍着,直觉此刻的赫戎与平时不大一样。
到底哪儿不一样,他说不上来,但当赫戎声色平静道出一系列罪恶滔天的过往,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愤怒,而是闹心。
十岁就开始杀人……祁重之无法想象,十岁的孩子懂什么呢?他十岁那会儿还在屋门前头和着尿糊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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