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赫戎道,“刺杀你的人,是郡公派来的。”
祁重之颤巍巍长舒口气,若有所思点点头:“基本可以确定,但他们在暗处,我不好揪住把柄,想要深查,还要再等。等到他们沉不住气,由暗转明的时候,事情就好办多了。”
赫戎攥了把他的手,触感仍旧是冰凉的,便突然问:“你累吗?”
祁重之正在心里细细盘算着,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赫戎已经松开手起了身,拖着他的两条腿,不由分说把他身子往下拉平,大被子一蒙,从脚底板给他盖到了下巴颏。
“睡觉。”赫戎命令。
祁重之瞪大眼睛,觉得见到了人生中的第三个爹。
“喂,你等等…”他忽地想到了什么,侧身撑起胳膊,叫住要往外走的赫戎,“我给你的珠子呢?”
赫戎从袖口掏出来,询问地看向他。
祁重之放下了心,探头一瞧他身后,见没旁人在,就压低了声音嘱咐:“这玩意儿贵着呢,可千万别把它当医药费付给大夫,我有钱。”
赫戎并不给垂死的病猫面子,冷硬地戳穿:“你没钱。”
祁重之“嘶”地一吸凉气,气得捶床:“我就知道,我要是不提醒你,你个败家东西指定得把血玉当弹珠交出去了!钱的事儿我自有办法,总之你不许动它。”
他因为生气,苍白的双颊浮起层薄红,倒有了几分喜人的血色,赫戎没再与他争,将珠子重新藏起来,转身出去了。
等门关上,祁重之眉头一皱,忍了许久的胸闷来势汹汹,他一阵心脏紧缩的气短,蓦地弓起身子,脸深深埋进被褥中,强行闷住声音,剧烈呛咳了出来。
毕竟刚经历了险些丧命的变故,哪有那么容易就调养好。
他头晕目眩摔回床面,遍体虚软地缩进被子,从手边扒拉过两截断剑,珍之重之地按在了心口。
“呼……”
“真遭罪啊……”
房里弥漫着药香,他刚喝过中药,莫大的疲倦渐渐袭来,他嘴里低低嘟囔着一段老掉牙的故事,权当是给自己唱的摇篮曲,不知不觉地,沉沉睡了过去。
屋外明月初上,赫戎在门口无声站了许久,直到听见里面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方静悄悄地离开。
老中医还没入睡,见到赫戎前来,忙将手里书卷放下,关切问:“那位小哥儿睡下了吗?”
赫戎颔首,在旁边坐下来:“他会死吗?”
老大夫摆一摆手,叹气说:“死倒不至于。但毕竟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小伙子好在身体强健,才算熬了过去,但溺水时间久了,即便救回来,今后也会留下些难以剔除的后遗症。”
赫戎眉峰轻蹙,不问后遗症都有哪些,只问:“他还能下力气铸剑吗?”
“铸剑?”大夫一愣,“哦,你是说打铁啊,那倒无妨。他闭气时间太长,伤到了脑子和肺,怕是会三五不时地闹个头疼,y-in天下雨的时候,也多半要胸闷气促,咳嗽不止。除此之外,舞刀弄棍、撑船打铁,都没问题——哎,不不,别再让他撑船了。”
赫戎一时缄默,大夫觑着他的异域面貌,好奇捋须:“看你和他也不像是兄弟,感情倒是挺深的,他是你什么人呐?”
“他是我……”赫戎答至一半便戛然而止,仓促间竟也被问卡了壳。
是啊,祁重之算是他的什么人呢?
仇人吗?当然不算,哪有豁出命去救仇敌的事情。那是朋友?——他这辈子还没有过朋友,不清楚这两个字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他哑口无言地坐了片刻,在老大夫灼灼探视的目光下,腾地站起身,一声招呼都不打,大步流星地就走人了。
竟让老大夫看出了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竖日近午,祁重之在一室晨光中转醒,先把麻木的双腿在被窝里缓缓舒展开,再睁开了双眼。
胸口的憋闷已经减轻了许多,又是新的一天,该干活了,免得夜长梦多。
房门被推开,赫戎与大夫一同进来,祁重之欲掀开被子下床,被大夫急忙拦住:“使不得!你腿上的伤还没好,起码得修养四五天呢。”
他却轻轻推开老大夫的手,在床边固执地坐起来:“不叨扰您了,我回家里养着就成。那个…我现下身上没带够银两,劳驾您吩咐个人随我一同去家中取,行吗?”
——他的家远在龙山,这是又在扯谎呢。
但老大夫仍是差遣了个小药童,随他和赫戎二人上了路。
祁重之伏在赫戎宽厚的背上,指头上勾着系断剑的绳结,断剑的下端,随着赫戎的走动,一搭一搭敲在他的胸膛口。
“我打算去神草堂那里打个秋风。李兆堂那个酸书生,酒后失言,差点铸下大错,现在指不定怎么追悔莫及呢。我一露面,先去哭个惨,给他心里透个底,让他瞧瞧究竟是谁把我害成这样的,他铁定觉得兜不住颜面,只能好吃好喝地伺候我,惟恐我胡搅蛮缠,跟他秋后算账。”
说到这里,祁重之得意洋洋,将话锋一转:“好事成双。这不,风水轮流转,你也有背我的一天。”
赫戎健步如飞,好似背上驼的大男人是片薄纸,可怜后头跟着的小药童,人小腿短,非得一溜小跑才能跟得上,直累得气喘吁吁,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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