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响亮作者:东西
耳光响亮第20章
响了109秒。
摆在金大印前面的桌子的四个脚,都被锯掉了半截。这样桌子的高度正好适合金大印,他把头摆在桌面上,清了清嗓子,开始对少年犯们讲话。他说孩子们。他刚说完孩子们,操场上又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掌声,孩子们的手掌拍红拍痛了。掌声落定,金大印气沉丹田准备再喊一声孩子们。突然从黑压压的人头中站起一个人。整个操场是坐着的人头,而只有他一人鹤立鸡群,振臂高呼打倒金大印
人头纷纷扭向那个站着的人,操场上一片嘈杂。金大印看清楚喊打倒他的人是牛青松,他比过去瘦削。他的声音洪亮,响彻操场。两个管教干部冲进人群,一个架住一只牛青松的手臂,牛青松的头低了下去,屁股翘了起来。管教干部像推手推车一样把牛青松推出操场。牛青松尽管低着头,仍然一路喊打倒金大印。他的喊声随着他的脚步走远,操场上搅起的波纹渐趋平静。金大印再次整理嗓子,对着黑压压的人群说孩子们,你们还年轻,你们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你们不要学刚才那位骂我的人。他算什么东西,竟敢骂我金大印用他宽大的巴掌拍打桌子,桌子抖了一下。金大印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他竟然站起来了。愤怒是骨折的良药。金大印在愤怒的瞬间挺立起来,他面前的桌子立即矮了下去。在他的眼里,矮下去的还有篮球架、楼房、树木和那些维持会场秩序的管教干部。在长达两个小时的报告会上,金大印一会站一会坐一会拍打桌子。
何碧雪推着自行车往车棚走,江峰迎面朝她走来。何碧雪因为曾揪过江峰的衣领,所以想躲开江峰。何碧雪调过车头往另一个车棚走去。江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始终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何碧雪在车棚里锁好自行车,看见江峰像一只狗站在十米之外盯着她。何碧雪整理一下头发,然后从坐包下掏出抹布擦车。她想等我把自行擦干净,他也许会离开。自行车前轮的车盖被何碧雪擦得锃亮,她的表情映照在车盖上。何碧雪反复地擦着车盖,她突然看见车盖上多了一个人头,江峰已站在她的身后。江峰拍了一下何碧雪的肩膀,说干吗躲着我你尽管揪过我的衣领,但我是领导,领导肚内能撑船,我不计较。江峰在说话的时候,他拍打何碧雪的手掌仍然拍在何碧雪的肩上。何碧雪感到江副院长的手很沉重,重得她快要被压垮了,她用两只手才搬掉肩上的那座大山。江峰收回自己的巴掌说金大印犯错误了。何碧雪说金大印现在还在少管所作报告,他怎么犯错误了江峰说他回来的时候,你叫他找我。江峰说完,背着两只手离开车棚。何碧雪觉得江峰走路的姿态很有领导风度。
金大印回到家里,全身洋溢着演讲后的激情,仿佛少管所里的掌声还藏在衣裳的某个角落,随时都会蹦出来再响几次。当何碧雪告诉他,江峰说他犯错误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何碧雪不得不重复一遍说江峰说你犯错误了。金大印说我犯错误
我犯什么错误江副院长真幽默。何碧雪说不是幽默,他很认真也很严肃,他要你回来后立即去找他。金大印躺在床上,把自己这一辈子所做过的事认真地想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自己犯过什么错误。他想人一般都不善于发现自己的缺点。于是他叫何碧雪一起跟他想一想,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何碧雪说你是不是乱搞两性关系金大印说没有。何碧雪说那么你是不是嫖过或赌过金大印说这怎么可能我差不多40岁了,才跟你结婚。
这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正眼看过我。你也知道,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一点经验也没有,是你手把手地教我,我才知道那些事情。我怎么会嫖过呢想来想去我惟一做错一件事,那就是抓了冯奇才和牛红梅。何碧雪摇着头,说江峰不会关心这个问题。我也替你拼命地想过了。你不做官,不可能受贿,也不可能吃喝嫖赌全报销。你不想做官,不可能行贿。坐轿车你够不上级别,女人们也不会拉你下水。总之,你没有腐败条件,你不会犯这方面的错误。金大印用手一拍脑门,说我想起来了,十年前,我曾在公厕里拾到一个信封,信封上沾满尿渍。当时我没有带纸进厕所,解手后我正无计可施,突然发现了那个信封。我用两个手指头拾起信封,发现里面有一张过期的布票和六块钱。那时我的思想觉悟还没有现在这么高,我没有把钱交给单位,我用它买了一床棉胎。那时我家很穷,冬天里我除了一床薄薄的棉被外,床上只铺一张床单。天气特别冷的日子,我常常感冒咳嗽。有了一床新棉胎之后,我的床铺暖和多了。我躺在暖和的棉胎里,再也没感冒咳嗽。第三年我又买了几斤新棉花,我把新棉花混到旧棉胎里,请弹棉花的重新弹了一遍,两床棉胎成了三床棉胎。再过几年我又添了几斤新棉花,三床棉胎变成了四床棉胎。不瞒你说,我现在床上垫着的棉胎,就有那六块钱的功劳。我没有上交那六块钱这算不算是犯错误何碧雪说谁还会去管你的陈年旧帐,江峰说的错误肯定不是这个错误。金大印说如果不是这错误,我就没有什么错误了。一个没有犯错误的人,是不怕人家说犯错误的。
金大印决定不去找江峰。他认为自己思想过硬作风正派美玉无瑕。他和平时一样,依然喝茶看报纸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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