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光和牛红梅把这场比赛订在星期天进行。地点:兴宁小学羽毛球场。裁判:牛翠柏。趁牛红梅上班的时机,杨春光买回了一副崭新的球拍,他还为牛红梅买了一双球鞋一套运动衣。离比赛还有三天时间,杨春光在我家的客厅墙上画了一个表:在表的旁边,他用白纸制作了一个倒计时牌,每天公布离比赛还有多少天、多少个小时、多少分钟。每天他都指着这个表格对牛红梅说,看谁能登上冠军这个宝座,问天下谁是英雄
说过之后,他把新买的运动服穿在牛红梅的身上。他像一位服装设计师,围着牛红梅转来转去,有时近看有时远观,嘴里不停地说着飒爽英姿。那种时刻,牛红梅幸福得像一位公主,恨不能把比赛提前。
早也盼来晚也盼,星期天啊,它终于到来。杨春光和牛红梅每人都穿着运动装,脚上的白网鞋和羽毛球拍鲜艳夺目。他们像日本电影生死恋里的三浦友和与山。百惠。
前像青春的偶像,走向兴宁小学的羽毛球场。在第一场比赛中,牛红梅多次弯腰用手捂住她的腹部。这使做裁判的我,突然想起她已经怀孕了。我劝牛红梅别打了。牛红梅不同意,说一定要把杨春光打败,第一局下来,牛红梅输了。杨春光隔着球网对牛红梅说别打了,还是别打了,就当是你让我一盘。牛红梅面色严肃,没有搭理杨春光,她走到杨春光这边,把杨春光推到她那边。第二局牛红梅赢了,牛红梅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第三局牛红梅一路领先越战越勇,终于把杨春光的嚣张气焰打了下去。败将杨春光坐到球场上,他的屁股沾了许多泥土。牛红梅把球拍高高地抛起,然后又接住。她嘴里兴奋地叫着,像一位奥林匹克冠军。就在她登上冠军宝座这一刻,她昏倒在地上,羽毛球拍被她的身子压断。
杨春光从地上弹起来,他背着牛红梅往校门方向跑。在从球场往校门的途中,要经过一个13级的台阶。杨春光在13级的台阶上只跳了三下,就跳了下去。在他们袋鼠一样的跃动中,我看见一股血从牛红梅的裤管里流出,滴落在台阶上。冠军的鲜血染红台阶,冠军流产了。
三天之后,杨春光一边喂牛红梅鸡汤,一边哭泣。他的眼泪时断时续流了三天,但仍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说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就不跟你比赛了。冠军我可以让给你,干吗一定要比赛呢何况这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冠军。他仿佛被自己说得感动了,眼泪愈来愈多,它仍滑过杨春光的下巴,滴落在鸡汤里,然后和鸡汤一道被牛红梅喝掉。
杨春光把客厅里的那张比赛表格移到牛红梅的床头,他在冠军的位置上写下牛红梅的名字。他说红梅,你看,你是当之无愧的冠军。牛红梅看着那张表,露出了三天以来的第个笑。她说牛恨,我把流产的这个孩子取名牛恨。杨春光说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牛红梅说因为我恨你。杨春光说你怎么能够恨我第一盘的时候,我就劝你别打了。
牛红梅说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总可以吧。
背着我们,杨春光已在暗自收拾行李,他在做着回南京大学的预备动作。我走进姐姐牛红梅的卧室,自从她结婚以后,我这是第一次走进她的卧室,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我。我一直走到她的床头,我叫了一声姐,她没有回答我,我再叫一声姐,她好像听到了。我说杨春光要走了,他从南京回来,是为了牛青松的事。可是,他什么事也没做,就要走了。他这次回来,好像是专门来把你的孩子打掉。他是有预谋的,我们都被他骗了。他这是谋杀。牛红梅摇着头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见。
我把我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她说我听到了。她的耳朵好像出了故障,每一句话都要说两遍她才能听清楚。
杨春光回家之后,嘴里还喷着酒气,他跟他的朋友们喝了一个下午,现在我还能从他喷出的酒气里,分辨出他喝的是什么酒、酒精度多少他站在客厅里挥舞手臂,左手挽右手的衣袖,右手挽左手的衣袖,但他的衣袖并不按他的意图卷起来,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垮下来。他说我还要喝。他打开橱柜的门,把头埋进瓶子和碗盘之中。他说酒呢
那些酒全跑到哪里去了。他的双手往外一扒,橱柜里的大盘小盘、大碗小碗和大瓶小瓶全都哗哗叭叭地掉到地板上。我冲上去抱住他,他从橱柜里抓过一把钢铲,砸在我的头上。我感到一种尖锐的痛传遍我的全身,我松开他,一股鲜血穿过我丛林似的头发,流下额头。我捡起那把砸破我头皮的锅铲,准备戳向杨春光的鼻梁。他的鼻梁又高又直,是多么的笔挺又多么的像外国人,现在我的锅铲正准备戳向他的鼻梁,戳向那根曾经勾引过我姐姐的鼻梁。
有人从身后抱住我,他的嘴巴搁在我的肩上,他嘴里喷出的酒气和杨春光的一模一样,一样的品牌,一样的酒精度。我想抱住我的一定是杨春光的酒友。我挣扎了一会,终于把抱住我的人摔倒。但是锅铲已被他夺去,此刻正被他当作武器挥舞着。
同时闯入我家的有三个人,他们都是杨春光的酒友,我不认识他们。杨春光说你们来了就好,我要为牛恨开一个追悼会。他这么说着的时候,我看见他嘴角一撇,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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