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疏长喻隐约醒来,最先感觉到的便是喉咙的干涩和胸口的刺痛。
太阳光有些强,他睫毛颤了颤,眼睛只隐约睁开了一条缝隙。模糊之间,他隐约看到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正坐在自己床前的椅子上。
他意识模糊了片刻,便陡然惊醒了一般。
他心道,莫不是……景牧?
他连忙睁开眼,便看见那里坐着的,正削着一个苹果的沈子昱。
沈子昱看他醒过来,连忙惊喜地站起来,甚至不小心拽断了那长长的、顺滑的苹果皮。他惊喜道:“疏大人,您醒啦!”
疏长喻怔愣了片刻,才勉强勾了勾嘴唇:“嗯。我睡了多久?”
他心道,景牧此番来湖州的表现,已经可见自己早就伤了他的心。如今隔了三年,物是人非,自己怎么可能还奢望对方在这儿守着自己呢?
他垂下眼,掩盖住眼中的失落和难过,胳膊肘撑着床榻便要起身。
沈子昱见他动作,连忙搁下那个苹果,顾不上自己手上黏糊糊的苹果汁液,便要将他按回去。
“疏大人,您刚醒,伤口还没愈合呢,您可千万不能动!”
疏长喻闻言,自己也感觉到了胸口的疼痛。别无他法,疏长喻只得躺了回去,笑道:“那么,劳烦你帮我拿杯水吧。”
沈子昱闻言,连忙欢快地应了一声:“好嘞!”便去拿茶壶倒水。
“疏大人,您可不知道您昏迷这两天,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幸而有那位京中来的景将军,带着他的兵和咱们的兵,打得那叛军落花流水,眼看着便要退出湖州城了!再过些时日,景将军还要去收复北边那四个州郡呢!”
沈子昱一边倒茶,一边喋喋不休地笑道。
这沈子昱当真是个地方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少爷,没什么城府,人也阳光外向。疏长喻听着他说话,不由得稍稍洗刷掉了一些方才将他错认成景牧后的y-in郁,唇角勾起的弧度也真实多了。
“那你父亲可答应?”疏长喻接过茶杯,笑着问道。
“答应!”沈子昱坐回了那椅子上,接着对付那个苹果。“我爹还支持我呢,让我以后在军中好好表现,好过在湖州蹉跎一生!”
说到这儿,他扬了扬手中的苹果,笑问道:“疏大人,我这个苹果削给你吃吧?”
疏长喻看着那苹果,已经被削得颇为漂亮。沈子昱那刀挑了几下,便在苹果上雕出了花来。疏长喻见状,忍俊不禁,笑着点头说好。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口正站了个刚从战场上赶回来的人。他盔甲都没来得及换下来,手里拿着沉重的陌刀。
他站在那儿,并没进去,沉默地看了一会两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便转身离开了。
第75章
这日夕阳西下的时候, 景牧来了。
当时疏长喻正坐在床上,身后靠着几个靠枕, 面前放了个小炕桌正在吃饭。旁边疏寻栀手里正捧着论语,摇头晃脑地读给疏长喻听。
本朝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少有疏长岚这样不留在家里相夫教子, 反而上沙场守卫边关的。就为着这,朝中常有人说疏老将军急功近利, 为了自个儿的仕途,连姑娘都清誉都不要了。
故而, 本朝的女子多读些《女戒》、《列女传》什么的,学会贞洁道德, 不做睁眼瞎便是。
但疏家人脑回路到底不太一样。疏长喻自去年让先生给疏寻栀以千字文开蒙后, 自己便时常叫她去读些四书五经。
当时空青还劝他,说女孩子不该读这些书。当时疏长喻皱眉,颇为不解:“这四书五经都是儒家先贤挑选出的j-i,ng品, 教人修身齐家的。但凡为人皆可读之,为什么还分男女?”
空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讷讷道:“他们说, 女子读多了书不好嫁人呢。”
疏长喻闻言眉头皱得更深:“这是什么道理?若有人为了寻栀书读多了不愿娶她, 这样的人不嫁也罢。若世人皆是如此, 我便养她一辈子。”
故而, 景牧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疏长喻靠坐在床上,面前摆着素淡的饭菜。旁侧的椅子上, 疏寻栀声音脆生生的,用那稚嫩软糯的声音,一板一眼地读: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疏长喻目光温柔地坐在那儿看着她,时不时纠正个读音。窗外的夕阳暖融融的落进来,一时间岁月静好。
景牧站在门口,暗自握紧了拳头。
这孩子的母亲……究竟是谁呢?
他无论如何,也从这个小孩子软绵绵的五官上看不出疏长喻的影子,可就连空青都对这孩子的母亲讳莫如深。结合前世之事,景牧没法不多怀疑。此时看着疏长喻病中领着这孩子读书,便更嫉妒得发狂。
就在这时,空青看到了他。
“王爷?”空青连忙喊道。
景牧便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像是刚才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不是自己一般,径直走了进来。
疏寻栀自那一日景牧哄他,便笃定了景牧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她见了景牧,连书都搁下了,甜甜地叫道:“将军哥哥好。”
一个爹爹,一个哥哥,整整差了一辈。
景牧没理她,径直走到疏长喻床边,垂眼看着他。
疏长喻下意识地也抬头看他。只见景牧此时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显得有些冷,说起话来,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疏大人醒了?”景牧冷然道。“有些军中要务要和疏大人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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