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官场之上凡事都讲究一个“自谦”,皇帝要犒赏臣子,臣子不能直接领受,而是要谦虚的“辞谢”,认为自己不够格,实在是皇帝错爱,请收回成命,如是来回几次,臣子才“勉为其难”的领受,彰显不居功自傲的高贵品格,否则就要受到诘难嘲讽,认为吃相太难看。
同理,对于有一定地位的大臣,哪怕皇帝勒令其辞职,亦要由这位臣子先行上书,主动请求“辞职”或者“致仕”,皇帝还要假惺惺的数次挽留之后,才准予所请。
不能将苛待臣子的骂名留给皇帝……
眼下长孙无忌推荐萧锐担任瀚海都护府的大都护,作为萧锐的父亲,哪怕萧瑀心里头一万个认为自家儿子当之无愧,也得自谦一番,予以拒绝,否则就会被人认为骄纵自大。
李二陛下的本意,便是虽然长孙无忌推荐,说辞又无可辩驳,但我实在是不满意,却不好直接拒绝,毕竟要顾及你的面子,所以你自己谦虚一番,自己拒绝吧,然后我便顺坡下驴,驳回长孙无忌的这个提请。
放在往常,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以萧瑀的智商,眨眼之间就能够反应过来,然后配合皇帝将这一出戏演好。
君臣之间,这种事也不是干过一回两回,极有默契。
然而现在,萧瑀心里想的却跟皇帝不一样……
萧嗣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清楚。
什么里应外合,什么“死间”都是扯淡,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房俊为了挽回萧家的名誉,拎着脑袋哄骗皇帝。现在萧嗣业的事迹在观众各地竞相传颂,连带着萧家的名誉水涨船高,使得族中上至耋老、下至孩童,尽皆吐气扬眉与有荣焉。
南梁贵胄、诗书传家的兰陵萧氏,还真就未出过这等壮烈之子弟……
旁人不知其中隐情,自可傲然四顾理所应当,他萧瑀每每闻之,却是羞惭满面,无地自容。
便越发记着房俊的好。
好姑爷啊……
现在皇帝问及,萧瑀却不能像以往那般谦虚辞谢。
虽然以前都是这般谦虚几句,然后皇帝温言勉励一番,将赏赐落实。大臣们不居功自傲,皇帝有功必赏,大家落得个皆大欢喜。
但是现在不行。
因为他唯恐一旦自己谦虚的说几句,旁边觊觎这个瀚海都护府大都护职位者,会出言搅合,致使皇帝改了心意,不再容用萧锐出任这个大都护。
虽然这种概率很低,但绝非不可能。
试想,房俊冒着“欺君之罪”的悖逆之罪,将萧嗣业通敌叛国之事实加以掩盖,更颠倒黑白的将“叛国”说成“死间”,一旦这等事情泄露出去,将是何等大罪?
一个前途似锦的少年高官,注定了将来登阁拜相的人物,因此而遭到皇帝治罪甚至贬为庶人……且不说萧家从此失去一个将来强硬得不能再强硬的靠山,单单只是内心的负罪感,也让萧瑀不可接受。
人家待我如明月,我岂将心向沟渠?
唯有拿下瀚海都护府这个职位,将漠北尽数掌控在手中,使得萧嗣业这件事有任何的纰漏都不可能传扬出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既全了房俊的回护之心,亦能够使得这件事盖棺定论,再无变故,不使得家族名誉因萧嗣业而遭受玷污……
萧瑀心念电转,在李二陛下问话之后,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说道:“按理来说,长孙无忌举荐劣子,老臣应当避嫌……然则昔日韩非子有言: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老臣不敢自比韩非子,但是劣子自幼聪慧,性情沉稳,这些年历经户部、太常寺,多有政绩,担任瀚海都护府之大都护,当可以稳定漠北局势,安抚铁勒诸部,消弭帝国北疆之兵患,当仁不让。”
呵!
殿上大臣尽皆诧异,纷纷看向萧瑀。
这般“王婆卖瓜”的做派,可不似萧瑀一贯的作风……
但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再是眼馋这个职位,总归不能去当着萧瑀的面儿说你儿子不合适吧?
那就是结仇了。
李二陛下心里犹如堵了一块石头……
娘咧!
这萧瑀不按套路来呀,怎么回事?
可是自己问了话,人家萧瑀也答了,总不能这个时候再去挑刺,说萧锐如何如何不行吧?
事实上他对萧锐没意见,不仅没意见,反而甚为看重。
襄城公主乃是李二陛下的庶长女,女儿之中,年岁最长。公主幼年之时,李二陛下对其不甚在意,但是及至年岁渐大,公主品貌兼优、性情娴熟,个性友爱孝顺、言行举止堪称楷模,颇得李二陛下之喜爱。
于是就像汉和帝让皇后贵人们都去学习班昭,齐武帝令韩兰英教导后宫嫔妃与公主那样,李二陛下也屡次下诏,让各位公主们以襄城公主为榜样。
李二陛下的公主对待公婆如同侍奉自己的亲生父母,晨昏定省样样不缺,便是自襄城公主而始。
爱屋及乌,对于萧锐自然喜爱……
故而虽然心底对于萧嗣业之事腻歪得不行,但是谁叫那是自己定下来的调子呢?现在又有萧瑀“举贤不避亲”,只得捏着鼻子认下。
瞅瞅殿上诸位大臣,又问道:“阿史那思摩决意辞去单于都护府大都护之职,已然数次来信,态度坚决。某虽然加以劝说,却难改其意,漠南乃关中之屏障、河东之藩篱,地位之重要无需赘述。所以单于都护府大都护之人选,定要谨慎铨选,诸位爱卿可有适合之人?”
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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