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议尚在继续。
褚遂良的怀柔政策,引起魏徵的不满,然而这次未等魏徵开口,房玄龄便出班奏道:“晋代有魏时,胡部落分居近郡,江统劝逐出塞外,武帝不用其言,数年之后,遂倾瀍、洛。前代覆车,殷鉴不远。陛下必用褚遂良之言,将突厥各部遣居河南,所谓养兽自遗患也。”
汉武帝不听江统的劝告,一意孤行将湖人部落分居京畿左近之郡县,数年之后,终至瀍、洛大乱,被胡人作乱攻陷。瀍、洛皆是地名,都在河南,于今日之情形何其相似?
所以他说“前代覆车,殷鉴不远”……
褚遂良面色阴郁。
他与房玄龄结交甚早,原本交情很是亲近。但是贞观十年,褚遂良出任专门记载皇帝一言一行的起居郎的时候,房玄龄认为他“性敏通达,然性格软弱,无坚毅之恒心”,也就是说他性格不坚定,虽然眼光和能力都有,但不能将自己的观点坚持到底,很容易变成墙头草……
自那时起,二人之间便隔阂日深。
刚刚李二陛下召集几名宰相内部商议之时,便已将观点阐述清楚,正是褚遂良现在说的。
但是刚刚商议之时,房玄龄一言不发,并未明确反对,现在却当廷反驳他的话,这在褚遂良看来,房玄龄是在刻意的针对他。
否则,为何陛下如此说的时候,你不站出来明确表示反对?
他可不认为房玄龄不敢诤言直谏……
心里有火,褚遂良便又说道:“臣闻圣人之道,无所不通。突厥余魂,以命归我,收居内地,教以礼法,选其酋首,遣居宿卫,畏威怀德,何患之有?且光武居河南单于于内郡,以为汉藩翰,终于一代,不有叛逆。”
见魏徵与房玄龄面无表情,显然并未动摇,而李二陛下则面露欣然,便再接再厉道:“隋文帝劳兵马,费仓库,树立可汗,令复其国,后孤恩失信,围炀帝于雁门。今陛下仁厚,从其所欲,河南、河北,任情居住,各有酋长,不相统属,力散势分,安能为害?”
其实在褚遂良心里,对于到底如何处置突厥各部,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是自己是否能够紧跟李二陛下的脚步,与此同时还不被外界认为他在“媚上”,那就最完美了,至于突厥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说白了,他就是在政治投机……
他这几番话,确确实实说道李二陛下心眼里了。
在李二陛下想来,将突厥驱策于外、分而攻之,这事儿汉武帝、隋文帝、甚至隋炀帝都干过,他现在也做到了,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就像他在贞观九年说的那句大话,“从周朝秦朝,周边民族时有入侵。如今周边民族都已经臣服,就是说从怀柔远人的方面看,我又超越古人了。”他认为这才是超越历代帝王的光耀之处!
内附的各个突厥部落日渐不安?
这不叫事儿!
便如褚遂良之言:从其所欲,河南、河北,任情居住,各有酋长,不相统属,力散势分,安能为害?
只是魏徵、房玄龄、李绩三人一同上奏本要求商议此事,言及不可轻忽,李二陛下这才召集几位重臣商议,但是观点相悖,僵持不下,没奈何才召开廷议。
细说起来,作为帝王,李二陛下这人毛病其实不少。
欧阳修说他:“其牵于多爱,复立浮图,好大喜功,勤兵于远,此中材庸主之所常为。”
文天祥说他:“太宗全不知道闺门之耻、将相之夸、末年辽东一行、终不能以克其血气之暴、其心也骄。”
……
历代史学家对其基本没什么好话,但都是在私人品德上说事儿,对于其功绩,却多持肯定态度。
说来说去,“好大喜功”是最重要的一个。
所以,李二陛下才会如此吹嘘自己的功绩。
至于什么杀兄弑弟、逼父让位、将兄弟之妻妾纳入后宫等等,只是屬於私人道德問題,对于国家发展没有什么影响……
若是如魏徵和房玄龄所言,岂非就说明当初将内附胡部迁至关中河南是错误的政策?简直自打自脸!这对于极重名声的李二陛下来说,绝对不可忍受。
正反双方,僵持不下,说也说服不了谁,但是明显魏徵、房玄龄等人在支持率上稍占上风。
就在这时,李二陛下觉得不能再这么继续纠缠下去,否则大半官员支持魏徵、房玄龄,岂非将当年自己的堵回来,打他的脸?
至于突厥会不会真的乱起来,李二陛下认为那不叫事儿,发兵剿灭就是了……
在草原上能打得他们狼奔豕突,在咱自家地盘反而奈何不得了?
简直笑话!
李二陛下干咳一声,将朝臣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一锤定音道:“自幽州至灵州,置顺、佑、化、长四州都督府以处之。自突厥颉利破后,诸部落首领来降者,皆拜将军中郎将,布列朝廷,殆与朝士相半。若拓拔不至,即遣招慰之。”
言罢,目光灼灼的盯着廷上朝臣,大有“谁敢反对,我就要谁好看”的蛮横意味。
房玄龄心下一沉,与魏徵对视一眼,再看看面无表情的李绩,终于轻叹一声,再不发言。
脑子里却陡然浮现二儿子的一句话:不如辞官,回家颐养天伦,做做学问吧……
现在四海昇平,群蛮镇服,即便高昌之类偶有峥嵘,亦不过跳梁小丑矣,不足为患。
按说,这本是一个心有万民的官员最好的年代,有宽松的外部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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