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罔山又是一番变化。地面如击鼓般跳动,湖水瞬间渗入地下,平地上破土而出无数巨大石峰,碎石滚落如流星,摧枯拉朽声势惊人。弃缩进一巨大树洞中,堪堪躲过流石袭击。
巳时的变化与子时相似,地陷。弃已有过一次经历,这次便不再如上次惊慌,以藤萝将自己与巨树缚在一起,平安躲过这次变化。
不过这时的罔山却似变成一巨大蒸笼,云雾弥漫炎热异常,弃挥汗如雨,无处可去。
午时,再次滚石。弃为自己制作了一面藤牌,躲在树后护住要害,又熬过这次变化。云雾散去,然骄阳似火灼地生烟,弃唇干舌燥,无处饮水。
午后四个时辰,大体这三种变化,以不同顺序交替出现,皆被弃一一躲过。空中时而暴雨倾盆,时而狂风大作,时而电闪雷鸣,时而冰雹滚滚,煞是烦人。倒是晚上,这山天气比较稳定,云淡风轻,十分怡人。
虽然这山就像个疯子,不过经过一天时间,弃还是慢慢摸到了它的一点门道:挠痒般颤抖之后必是地陷,须抓住可攀援之物波浪般起伏之后必是大水涌出,当奔向高处。如击鼓般跳动之后必是奇峰突起,要躲开山石。
更令人难熬的倒是那骤变的天气,头一刻赤日炎炎流金铄石,下一刻便是奇寒刺骨呵气成冰。
第二日,弃利用山体变化之间的空隙,弃补充了饮水。第三日,干粮耗尽。弃只能采摘山中野果果腹。第四日,弃腿被滚石擦破,十分疼痛。第五日,腰腹又被水底树枝划伤。
第六日,寒风呼啸,雪大如席。弃蜷缩在一块山石下瑟瑟发抖,心内却如火燎般焦急万分。
进山已经六天了。对付这山体的变化,他更加得心应手。身上的伤痛,在他眼中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虽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但他已经无数次直面过孤独、恐惧和死亡。仅有九岁,他已经可以依靠野驴草的浆汁和地鼠洞中的草籽在茫茫戈壁中穿行来去。十三岁时,他便孤身一人在荒原狼穴中,以幼狼为饵,猎杀七匹巨狼,成为村民眼中传奇般存在。
在这与世隔绝的罔山之中,能够让他动摇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时间!
六天,他已在利用一切机会,竭尽全力寻找想要的东西,但却一无所获,这令他有些失望。
他眼前又浮现出阿爷的影子,阿爷最喜欢带弃去长河畔看夕阳。
“阿爷,为何别人都有爹爹和娘亲,我的爹爹和娘亲呢?”
阿爷总是这样回答:“弃儿啊,你的爹爹和娘亲在远方呢。”
“远方是哪里啊?阿爷。”
“远方啊,远方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弃儿,你看,这长河长吗?”
“长。”
“那罔山高吗?”
“高。”
“远方啊,就在那比罔山还高的高山后面,在比这长河还长的河的尽头——大河源头,云之彼端,便是远方了。”
“那等弃儿长大了,阿爷跟弃儿一起去远方找爹爹和娘亲。”
“哈哈,等弃儿长大了,阿爷就老了,走不动咯。”
“那弃儿就搀着阿爷去,背着阿爷去,弃儿做辆小车推着阿爷去。”
“好好好——好孙孙,阿爷跟你一起去。”每当这时,阿爷总会用手轻轻摩挲弃的小脑袋,弃便紧紧靠在阿爷怀里,任由温暖余晖将自己和阿爷塑成雕像……
转眼已经是第七天!阿爷,还能熬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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