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昱瘦削的手悬在门边,仔细看的话能辨认出极其细微的轻颤。
随着他屏住的呼吸频率,缓慢地颤抖着。
半晌后,肖昱缓缓垂下这只手,转了个身,脚步声几不可闻地原路返回。
到酒店大堂,池朔正好从电梯里走出来。他换了身衣服,一面走一面略低着头整理袖口,余光里撞上迎面走来的肖昱,动作一滞。
“怎么了?”池朔皱眉看向脸色有些怪异的肖昱,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小厨房方向,“你不是下来给周姨帮忙的?”
“是……不是。”肖昱一愣,下意识地回答,然后又飞快地否认。
池朔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到底怎么了?”
肖昱忽然显得有些烦躁,他轻轻在池朔的胸口上推了一把,绕开他走过去:“没什么。”
池朔的视线黏在他身上,跟在他身后,有些强硬地追问:“到底怎么了?”
“……”肖昱自知是甩不掉他,径自走到大堂里摆的两个小沙发上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池朔挨着人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肖昱的耳边不断回放着刚刚听到的话。
“……没想到那孩子还惦记着让朋友过来看你,真是没白疼他。只是可惜,你说你那时候要是想得开,现在也能见见小昱的朋友……唉,你母子俩都是命苦,现在到了下头也重逢了,你总能把当年的苦处都告诉他,等下辈子,下辈子再找那个混蛋索命!”
这些带着恨意的喃喃自语,如同惊雷一般,炸得他耳膜轰轰作响。
什么叫想得开?
他十几岁时第一次知道母亲离世,是谢建林告诉他,母亲病逝了。
而听周姨话里的意思,却绝不是这样的。
肖昱感受到身边人不肯罢休的探究,只得轻轻地把刚刚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
池朔也有些震惊,神色变幻了片刻,最终落在周姨最后一句话上。
“找……索命……”池朔轻轻重复了几个字,眉头微微拧紧,看向肖昱。
“你也觉得这话不对劲?”肖昱看向他,忽然苦笑了一下,“听着像是在骂渣男的话,是不是?”
池朔没回答,他从肖昱的神色中察觉到,似乎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肖昱沉默下来,只是坐在原处发呆了半个多小时。
池朔中途想要开口问什么,但看到肖昱的神情,始终没有说出来。
周姨端着餐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j-i蛋羹、红烧排骨、地三鲜和老鸭汤,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正要拐进餐厅,余光里看见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的两人,神情明显地吃了一惊:“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呢?”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珠微微一转,但是迅速恢复了正常:“来,来吃饭。”
肖昱脸上泛起笑容,站起身来:“辛苦周姨了。”
“不辛苦不辛苦,来来来。”
肖昱跟着走进餐厅里坐下,周姨又去拿了碗筷和米饭,热热络络地招呼他们吃饭。
肖昱喝了几口汤,接了周姨要夹过来的排骨,忽然开口道:“我们今下午就走了。”
池朔略一愣,肖昱并没有跟他提。
周姨夹排骨的手在半空中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这么急啊?我还打算……哎也是,你们肯定都是大忙人吧……”
“走前,我还想去一个地方。”肖昱咽下口中的汤,直直看向周姨,“小的时候……肖昱和他妈妈住的房子,我想去一趟。”
周姨脸上的笑意微一凝滞。
“那房子现在在谁手里?听说他妈妈没有别的近亲了,去世后房子给谁了?可以去看吗?”肖昱淡声问完,仿佛就是在履行一个朋友交代的任务。
“那房子……哎呀,好久没人住了,没什么好看的。”周姨摆摆手,低下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
“是不好看……还是不敢让我看?”
肖昱的语气锐利起来,音色猛地沉了下去。
池朔倏然抬头看向他。
周姨搅拌汤碗的勺子猛地顿住,几乎能听见因颤抖而碰撞碗壁的声音。
“周姨。”肖昱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肖阿姨到底是怎么过世的?”
“您不敢让我去房子那里,是怕我跟邻居撞上,一不小心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吧。”肖昱继续说道,“她不是病逝的,对不对?”
他深吸一口气:“是自杀的。”
池朔的神色一凝。虽然他刚刚听到周姨自言自语的话时就大体猜到了这个可能,但是看到肖昱如此镇定地说出来,心口蓦然泛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你在胡说些什么!”周姨睁大眼睛,声音尖锐起来,但也只怒斥了一声,就忽地气势弱下来,“你刚刚……刚刚听到了?”
肖昱淡淡地看着她:“已经十多年了,肖昱到死都以为他妈妈是病逝的。“
池朔察觉到他的镇定自若之下,因伪装慢慢开裂而泄露出的脆弱。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周姨忽然抬高了音调,眼睛里瞬间泛起泪光,“是,她是自杀的,是被逼的,被那个混蛋逼的!”
小酒店没太有客人,餐厅里此时也没有旁人,池朔快速地在四周扫了一下,确认不会有人经过,才又把注意力放回情绪有些失控的周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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