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想,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他开始给杨剪发微信,每天都有好几条,想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他的打工生活着实乏善可陈,但对面是杨剪的话,他就有很多想说的了。有时候能收到回复,又有时候,他自己回看也觉得不知所云。十一月十一号他在同样不缺阳光的滇西北,给杨剪打去电话,那人接通后的第一句是“生日快乐”。
“谢谢,”李白说,“今天轮休半天,我准备去县城给自己买个蛋糕。”
“什么时候回来?”杨剪突然问,他周遭很静,一同传来的只有纸页翻动的声响。
“啊?”李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大概过年那会儿吧,我听他们说女一号过春节一直是要回家陪家人的,可能会有几天停机休息。”
“回来之后找我一趟,”杨剪不再翻书,又道,“我把礼物给你。”
二零一三年的春节在二月十号,李白一月底就回到了北京,因为女一号在过她隆重的春节之前不幸感染了急性肺炎,兴许还传染了,总之男一号接着也在同样的症状下躺进了医院,大乌龙一闹,剧组不得不彻底停摆,给工作人员结了一部分工资当过年费,李白也得以揣着钱提前放假。
他没想到杨剪会把麦当劳选做见面的地点。
也没想到那人送的礼物竟然是几份商业保险,重病的,意外的,保费从杨剪卡里扣,受益人写的都是李白自己。
需要他本人到场进行各类检查证明才能生效罢了。
“这个好贵的吧……”李白盯着那些单子,都快不识字了。
尤其是他这种生过大病,各方面条件都不太稳定的。职业原因,五险一金本就是跟他无关的东西,他本人也没什么储蓄投资的意识,觉得走哪算哪就好,要是又倒霉生了什么大病,钱花光了没法治,干脆听天由命。
“你送我的不是更贵吗?”杨剪却道。
“但是,”李白有些语塞,“这种东西,是我自己应该买的。”
杨剪略显不耐:“如果这样说,送礼物本身就没意义。”
“你好像一直最担心我死掉,哥。”李白笑了,手里的页脚都要捏皱了。
杨剪也笑了,把手边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推到他面前,“还有这个,祝你二十六岁快乐。”
真是引人误会的包装,是枚纯银的唇环,海绵下面还压了一包一次性的打孔工具。杨剪未免太了解他了,连他的唇洞又长上去了都能猜到——原先那枚戴上小指李白就再没摘过,也没工夫去挑新的,嘴上的活r_ou_自然会愈合。
现在他要再把它捅穿。杨剪提醒他了。
李白差点直接在麦当劳店里,当着邻桌一群聒噪中学生的面儿直接动手。我手很稳,不会捅出多少血的,他想,那样你会亲我吗?还是被杨剪拦住了,那人没收了他的盒子,塞进他瘪瘪的背包,把他拉出了店门。
又不小心想歪了,李白被冷空气一脑袋拍醒,有些心悸。
同时他也钉在最后一节台阶上,突然之间抬不起脚。方才进门前只顾上往店里张望,他没有看到,一辆红色雅马哈停在路障边,近乎崭新,车牌最后三位还是111,尾箱上也还是有行平整的白色粗体贴纸,“パプリカ”,红辣椒。
paprika。
李白轻轻念了出来,时间在那一秒发生倒流,他能看见风在倒退,路也在缩减,路边烤红薯的焦香变成草林间潮s-hi的味道,他们所在的不是王府井的闹市,而是五道口荒芜的铁轨。从北大钻出来一路往东,会路过清华园站,杨剪总是一言不发地载着他,追着火车,尘土飞扬地度过某些难得清闲却又着实无聊的黄昏。
“没有以前的型号了,”李白又道,“我觉得这个长得很像。”
“区别只在于发动机和减震器。”看来杨剪已经做过了全面研究。
“真好看。”李白扯住杨剪的袖子。
“的确。”杨剪把他拉下台阶,任他牵住手指。指根上还拎着挂有麦唛的钥匙。
车把上栓了两只头盔,有一个是李白的。他跨上后座,紧紧抱住杨剪的腰。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当初把车买下来,他没有驾驶证也没有牌照,还雇了辆小面包运送,照着地图,他把藏宝图画好了,忐忐忑忑地藏进信封里。而杨剪不仅找到了它,还把旧车牌给了它……连贴纸也是杨剪贴的。根本就没地方卖这种贴纸,以前那个是李白自己买胶纸画出海报标题的形状再剪出来的。
杨剪想必也耐着性子做了同样的事。
结果在电话里微信上都是一声不吭?
发过去“我想你了”“我想和你**”,或是发几张照着宿舍镜子拍的自觉漂亮的照片,那人还不搭理他呢。
李白偷偷地笑,大笑,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产生这样的感觉:时间是可追的,只要他们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那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打开头盔目镜,把脸埋在杨剪背后,他永远也不想抬起头来。
然而与白日梦相比,这条路还是太短,大约半小时后,他被带到了保险公司。
李白从业务员那里打听到,杨剪并没有给自己购买相关产品,办完手续再从大厦里出来就又是傍晚了,他跟杨剪吃了顿饭,上了个床,次日早晨从酒店坐地铁往自己的地下室回,他脑袋里一直在想回去上班的事。
他还在包里藏了一沓保险宣传手册,翻来翻去,意外和疾病真是可怕啊!人那么脆弱,活着原来有那么多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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