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知道了——等不及要回去和杨老师守岁对不对!重色轻友啊重色轻友。”祝炎棠似乎完成了自我解答,说着就朝已经把羽绒服掸开的助理走去,步伐轻快,“新年快乐哦!”钻袖子的时候,他似乎又有些放心不下,最后一次转脸回看。
“新年快乐。”李白笑了笑,朝他挥手。
大部队一撤离,这玻璃房子里就只剩李白跟他的十几个员工,他们大多数还在楼上的vip室收拾东西,或是在库房清货,只有前台小姑娘留在这层,给李白煮了壶咖啡。
水很烫,暖气也热得夸张,李白倒出一杯,挤了两包糖浆,却要等它好久。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杯口的雾,又缩在最靠玻璃的那一个角落,仰面躺了下去。
吊顶的镜面装饰显出他的脸,挺难看的,矮矮的靠背硌他的骨头,挺疼的。
只怪这组沙发是灰茶色,这种莫兰迪系的颜色总是把人衬得失魂落魄。实木加上小羊皮,本来很柔软,有时候他还会趴在长的那一只上面睡觉,现在坐起来,也觉得非常不舒服。好吧确实,心情不好,李白一直知道,这不是吃药带来的麻木感,而是那种非常糟糕的感觉,很笼统,也很真实。他又想起上午出门前的感觉——那种窒息——要不是有祝炎棠这茬事,他今天就不会离开那栋房子,到店里来,然而现在终于完成了,能回去了,他却又仿佛没了那个勇气,把钥匙c-h-a入锁孔,推开家里的门。
还是这里适合他,还是这个角落。r开业头一个月,总有个流浪汉待在这儿,早上开门就来,一坐就是一整天,好像从此就给这块沙发染上了不伦不类的气氛。姑且叫他“流浪汉”吧,尽管他年纪轻轻衣着整洁,手机的屏幕也不小,但却总是无所事事的样子,在沙发上盘踞下来,翻杂志,吃零食,上店里的厕所,好不惬意。
黄金地段需要预约的美发店当然不可能这么好客,李白手下能说会道的员工都上阵了,想要搞明白这位大仙要干什么,最终发现他真的只是想要蹭吃蹭网蹭空调而已。试着劝过,劝不走,他说他只是还没决定做什么发型;也报过警,警察来了说管不了,只能不痛不痒地调解几句,因为这人并未扰乱治安秩序。可谓是软硬兼施都不行,李白还想过更粗暴的,也不顾店里还有客人看着了,拎上流浪汉的领子就往店外拽,结果这人“嗷”的一声跪地不起,李白一松开手,他干脆趴下不动弹了。
没装死讹钱已经是万幸。
后来李白打听到,此人乃是三里屯一带有名的厚脸皮,被如此折磨过的店不止他一家。尽管还处于支大于收的运营阶段,李白也开始考虑请个保安了,有人在门口拦着,见到这位就不让他进,似乎就会安全很多。招聘广告已经挂出去,也有好几个要来面试的打来了电话,却也就在那几天,杨剪忘带家门钥匙来找他拿,刚走到店外就瞧见一双大脚蹬在玻璃墙上,有人坐躺沙发,咬着饼干,一身悠闲。
“这谁啊?”杨剪似乎有点想笑,又有点烦,夹起香烟问道。
李白已经站在门口等了一阵,薄汗起了一脸,他靠在杨剪肩头,用那人的袖子擦了擦,小声把最近的遭遇讲了一遍。
杨剪听得不可思议,主要是因为有关这些李白在家里一声都没吭过。烟抽到一半,他把它塞进李白嘴里,随后走入店门。
几步就绕到沙发跟前,那人被他提溜起来了,果然又要装死,杨剪却不管这些,连拖带拽撞上茶几和垃圾桶也不顾,没走几步那人就撞疼了,自己站了起来。而杨剪依旧拎着他的领子,宛如牵羊牵马一般经过李白,就这么把人弄了出去。
不知道弄去了哪儿,二十来分钟之后,杨剪又回来拿钥匙了,没事人似的,对方才发生的半句话都不提。
只是不久之后蹭吃大仙重出江湖,据说还在鼻青脸肿,却一次也没再祸害到r里。
想起这事儿李白就想笑。现在这个位子变成了他的最爱,有时候半夜窝在里面,他会幻想杨剪突然找来,打破他的门,把他拎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胖揍一顿,再发着抖把他抱住,回答他的一切问题——那些大厦之间的窄缝就很合适,或者地下停车场,或者很久以前,自己被丢上的那块草坪。它还在吗?李白只知道那家音乐酒吧已经变成了猫咪咖啡店。
也无关紧要吧。
比较让人难过的是,杨剪并不会对他这样做。
就算他们吵架,吵得再凶,杨剪也只会跑到办公室待几个晚上,某天突然回来,和他道歉,或是听他道歉。后来去了公立中学,只有格子工位了,杨剪就会换上衣服待进车里,眯到天亮,直接上班。
为什么要去公立中学?
明明另一份工作的收入短短几年就够买一辆雷克萨斯es了。
这也是杨剪不会和他说的事。
可是这样的事有太多了。
李白下楼去敲车窗,穿着背心短裤,冻得头昏脑胀,杨剪也不会打开车门。
有些情景几周之前就在眼前,现在想来却觉得很遥远。李白端起马克杯,才发觉咖啡已经是冰凉的了,店里播放的专辑不知道切换过了几张,又是谁在鬼哭狼嚎。时间在某些时候还真是种模糊的东西。他打了个哈欠,转过脸,看到窗外天已经黑透,一棵挂满铃铛礼盒的大圣诞树立在天井中央,上下闪着彩灯,刚庆完圣诞,再来迎一迎新年。
反正都是商场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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