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内众人面面相觑,不懂都明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心知天师道被佛教步步紧逼,这段时日吃了太多闷亏,或许真抓到了大德寺的把柄,准备借雅集的机会狠狠出口恶气。
陆会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身子不由自主的缩了缩。他似乎听刘彖提过,有个手下在镜丘被砍断了手臂,人也不知跑哪去了,或许挣扎中坠下山崖,掉到谷底被野兽拖了去。反正不是要紧的人,无家无室,生死无所谓,还可借此由头去找苏棠的麻烦,迫其委身就范。
这等小事,他听过即忘,根本没往心里去,没想到这人原来落到了天师道的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手臂因何而断?昨夜怎么同我说的,今日扬州大中正在此,一一如实道来!”
都明玉的声音平淡,可听在那人耳中仿佛雷霆炸响,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的伏于地上,支吾道:“禀……禀使君,我,我叫申奴,行四,别人都叫我申四,家人死的早,跟着行主唐知义在钱塘讨口饭吃,后来又随了大商贾刘彖。那日,我们奉刘彖的命,在镜丘督促匠人劈山造佛……”
听他支支吾吾的说了前因后果,厅堂内一片寂静,大家或对视,或低头,或冥思,但都不肯说话。也不知是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窒息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忍不住猛得咳嗽了一声,这才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时议论纷纷。
“造佛?”
“大德寺要造佛吗?”
“好不急切……才来了钱塘几日……”
“你看都祭酒的脸色,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把佛像毁了去。”
“元阳靖庐变作了大德寺,连镜丘佛像都要造起来了,是你,你不气?”
“竺法师太咄咄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但大都站在天师道这边,对大德寺如此贪婪的吃相表示不满。扬州本是天师道的重镇,人心多多少少偏向道门,对佛教固然称不上敌视,可它要是太过强势,难免让人同情弱者。
镜丘造佛一事知道的人不多,牵扯到佛门在扬州的弘法大计,所以引起的反应比较激烈,加上美貌女郎被登徒子调戏,又给此事平添了几许桃色,惹来众人的好奇心和八卦之火,越说越是高声,也越来越不着调。
都明玉没有出声制止,眼前的局面正是他所希望的,可竺法言也一语不发,却让人浮想联翩——莫非申四所说字字属实,连舌灿莲花的佛门中人也无言以对?
张紫华身为为最高者,总不能看着局面失控,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威严的目光扫去,议论声慢慢小了,直至大厅再次恢复了安静。
他神情严肃,上身微微前俯,问道:“你所说可是实情?”
“小人不敢欺瞒使君!”
“我谅你也不敢!”张紫华勃然大怒,厉声道:“陆会,你怎么说?”
陆会心头一慌,扑通跪了下来,脸色苍白之极,口中却极力否认,道:“此人一派胡言!我问你,你既然断臂,几近于死,荒野无人,又怎么落到了都祭酒的手中?刘彖是你的郞主,受恩匪浅,又为何甘愿指证于他?是不是受到胁迫,有人故意让你说这些违心的话?申四,你不要怕,有大中正在,有顾府君在,只要你好好交代事情的真相,我保你一命!”-
中年道士不等都明玉授意,马上跳出来斥道:“陆县令,你是要当着雨时楼这么多人,丢尽钱塘县的脸面吗?我虽不通刑狱之事,可也知道断讼哪有你这样的断法,分明是引诱他翻供,为他人开脱。大中正,由此可见,陆县令心中有鬼!”-
见张紫华容色稍霁,不复刚才雷霆之怒,陆会暗暗松了口气,缓缓站起,拂去袍子上的灰尘,冷笑道:“你一个小小的道士,懂得什么刑狱断讼!”说完不看气得半死的道士,径自走到申四跟前,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的发顶,道:“你抬起头来,不要紧张,有什么说什么,这里又不是阎王殿,没有谁能害了你!”
申四勉强抬头,如何看不出陆会眼中深藏的威胁,双股瑟瑟发抖,心中惊惧不安,双手死死扣住地面,赶紧伏头不起。他左思右想,把牙一咬,彻底豁出去了,道:“我断臂之后,疼晕了过去,人事不知。后来醒时,发现躺在东城的一处道观里,伤口也敷了药。将养了这十日,昨夜才见到祭酒,方知是天师道的人救了我。明府问我为何背叛刘彖,他们对我的死活不管不问,我何苦再为他遮掩?镜丘造佛,不仅借了百工院的匠户,听说大德寺也出了好大一笔钱财,不然仅仅靠刘彖的家当,根本不可能赶在明年四月浴佛节前劈开镜丘山,造出整整四十九尊佛像!”
他是泼皮无赖,命贱如草,到了这地步,要是再反水,只能死路一条,还不如牢牢抱住都明玉的大腿,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陆会没想到申四这样硬气,看来失踪的这段时间,已经被都明玉完全掌控。有这家伙为人证,镜丘的事瞒不住了,当务之急,要把自己先摘出去,不能受刘彖拖累。
“大中正,镜丘佛像,是刘彖为了纪念考妣斥巨资建造,至于钱的来处,我并不知晓。还有,百工院的匠户由院监夏知英负责,或许他和刘彖私通,派了匠户去帮忙开山破石,下官不察之罪,愿受大中正惩戒!”陆会再次跪在地上,道:“徐佑人在此,苟髦的头颅是他亲手砍下,这个申四的手臂也是他的部曲所伤,是非曲直,一问可知!”
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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