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给两位老人倒了茶,又回到房间里,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萧景澜支撑着慢慢站起来,依旧麻痹虚软的双腿并不能让他顺利地行走,但至少还能慢慢挪到轮椅上去。
有了轮椅,萧景澜自己推着轮子,慢慢挪到房间外,顺着长长的蔷薇花架向鬼医的方向走去。
鬼医正严肃地和褚知县交代诸般事宜:“今夜午时,有只鬼会想办法进入黄泉地府,趁鬼差不备的时候把褚英叡的魂魄带到人间,连夜送往明宏县。等到你儿子的魂魄到了,会有一顶小轿落在你面前,你就喊着儿子的r-u名,带他上轿。在轿中不可睁眼,落地有人唤你的时候,再睁眼带你儿子的魂魄去见你夫人,明白了吗?”
萧景澜怔怔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褚知县的模样。
那个老人看上去比真正的年纪还要苍老许多,满头白发,枯瘦蜡黄。认真听着鬼医的诸般交代,不停地点头。
鬼医实在不放心,反复嘱咐:“要喊他的r-u名,记住了吗?”
老人点点头,低声说:“记得了,喊英儿的r-u名。”
他自己反复念叨了几句,抬头正好看到萧景澜,表情顿时复杂了许多,起身便走,去花园旁的菜地里干活去了。
鬼医看着萧景澜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叹了口气,说:“你小小年纪的,怎么就不能笑笑?人活一世,哪有真正过不去的坎儿。”
萧景澜轻声问:“鬼医前辈似乎和我大哥很熟悉?”
鬼医说:“是很熟,他这些年差不多就是在逍遥谷过的。”
萧景澜又问:“我大哥……过的好吗?”
鬼医迟疑了一下,问:“小东西,你到底想问什么?”
萧景澜仰头,看着漫山遍野的蔷薇花。
此时不是蔷薇盛放的时节,天堑山深处却有人把这片蔷薇养的这么好,这么温暖。
他说:“我大哥生平最爱蔷薇,可蔷薇娇贵,又只在春末夏初时开。如今尚是初春,蔷薇却开的这么好,一定是有人为他j-i,ng心栽培呵护,才能养出这样一片蔷薇来。前辈,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鬼医面对萧景澜这个天真烂漫的问题,吃不准萧皓尘自己说了没,于是委婉含蓄地说:“此景此观,非人力可为。”
可不是吗,这么大片蔷薇花不循天道肆意狂生,哪是凡人之力可以做到的。
萧景澜没听明白鬼医话中深意,正思索着。
鬼医却开口问他了:“景澜啊,你……怕鬼吗?”
萧景澜疑惑地皱着细细的眉毛:“此处当真有鬼?”
鬼医点点头。
夕阳渐渐沉下去,深山老林里没了日光,最适合妖魔鬼怪肆意出没。
萧景澜背后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鬼医说:“你若是怕鬼,今夜就在二楼不要下来,等天明之后,我上去叫你。”
萧景澜越听越古怪:“二楼可有什么异物?”
鬼医摆摆手:“别问了,怕鬼就听我的话,那恶鬼青面獠牙一身磷火十分可怖,你在二楼别下来,他就不会上去找你。”
萧景澜确实怕鬼。
可今夜是褚英叡还魂夜,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送褚英叡的冤鬼归乡。
他是罪魁祸首,又怎能躲躲藏藏的不肯出来。
于是萧景澜斩钉截铁地说:“前辈,我陪您一同等褚将军英魂。”
鬼医嘴角动了动,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怕了可别乱叫,会伤到y-in魂。”
萧景澜郑重地点点头。
他几经生死,又怎么会被一只鬼吓着。
夕阳最后一缕光落进山涧中,天堑山深处的这片山谷,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黑夜。
萧景澜深吸一口气,在鬼医身边耐心等那个可以帮忙寻回褚英叡魂魄的厉鬼现身。
这时,满架的蔷薇在风中轻轻抖动着,磷火沿着纯白的花瓣飘在风里,鬼气森森的一片十分瘆人。
萧景澜不知那鬼从何处来,越发紧张。
夜色中响起凄冷尖锐的小声,小鬼们此起彼伏地笑成一团,前后左右都是摇曳的黑影。
萧景澜脸色惨白,担忧鬼医前辈和大哥招来此等厉鬼,会不会反而另生灾祸。
他正吓得心头紧绷不知所措,几乎有些后悔今晚为何要在这儿守着。
就在萧景澜想要闭上眼睛的瞬间,萧皓尘从小屋中走出来,又好气又好笑地喊了一声:“叶翃昌你装模作样的想干什么?这儿没人给你吓着玩,滚出来干活!”
萧景澜惊得睁开眼睛,看到一只青面獠牙的y-in森厉鬼从蔷薇花中现身,带着一身嶙嶙鬼火,有点委屈地小声叭叭:“皓尘,我是鬼王,鬼王在陌生人面前出场是要有尊严的!”
萧景澜惊得呆滞在轮椅上,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你……你……”
叶翃昌收敛了那副青面獠牙的可怖模样,幻化出活着时少年天子的英俊容颜,慈爱地对着萧景澜一笑:“景澜,有些日子没见了。”
萧景澜张开嘴,他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要问。
他想要质问这只厉鬼,当年为何要给他服下白玉蛊。
可他还什么都没说出口,他看到那只厉鬼笑嘻嘻地摘了一朵蔷薇,死皮赖脸地要别在萧皓尘发上。
这片蔷薇,果真非人力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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