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谁?——交代给坊间吗?”张谦笑说:“没人需要我交代,我也没必要交代什么人。”
“也是。”林老爷笑说。“李犷呢?——你那义弟,唐玉树都来寻瑯儿了,他不至于留在陈滩过年吧。”
“他……回京城了。”张谦答应得有气无力,似是不想聊这件事。
抿完热茶,两人皆禁了声。
今日是除夕夜。下午水运司里还是有一堆事情需要交代,忙到酉时张谦才回的府。
虽是年关可府邸上也空落落的——平日里一门心思都在事业上放着;与人叙述闲话时也总是自诩“了无牵挂”,可家家团圆的时刻,只能面对自己的张谦心里也没有很好受。
样貌算不得惊艳四座,却也是个端庄大方举落不俗的,因此关于他的风闻也并不少。张谦从来只是一笑了之,只趁着年轻一把心思钻进了事业里,把家业做的此般大,闲言碎语才碰不得他。
往常年份总是出去周旋——皆是这样,各路名流都把年节过成了交际,抛却各自家人在外交错觥筹。
张谦今年照例收到了很多邀约,可却没心情。
姐姐和父亲离开后,就很少过过年了。有几次是跟姐夫和林郎,有几次索性不过了。张谦不矫情,过不过节团不团聚的都无所谓。
每天过踏实了,就好了。
酉时末李犷从陈滩回来的,到了张府,没有进门,只是将车驾停在府邸前刚点起的红灯笼下,差了人进门来报。
张谦跑出来时,还喘着粗气。眸子里明灭地映着灯火,望向掀帘而起的李犷——那张面庞除却黯然的红光晕出的轮廓之外,其余部分都深藏进了黑暗里。
张谦试探着问他:“回来了——怎么还不进门?”
“只是路过。”
“哦……唐玉树呢——”急切地想知道结果。
李犷哂然一笑:“去找林瑯了吧。”
“那你——”
“我回京城去。”
“不是说好了以后要留在金陵吗?”
“谦哥儿……”李犷用年少时候惯用的称呼叫他:“假如我挟着唐玉树住在金陵,日后也与他相伴出入,你面对这一切……你也愿意我这样留在金陵吗?”
张谦不遮蔽卑微,摇着头,嘴里却道出“愿意”二字。
李犷沉默了许久,最后笑说:“你何苦?我对你一直都不曾用心……”
张谦点头,这次却否认李犷的话:“我不苦……我自愿的。”
李犷愣了一下,低了头去说了一句“还是……别了。”便招呼车架行起,拐出了巷子,挤入与人流鼎沸的大街上。
别了。他说。
是拒绝还是道别,张谦照单全收。只用力咽了一口哽在喉头的情绪,并没有追上去的力气。
既然得知林瑯与唐玉树重会,张谦也算放了半颗心。前来林府里和林老爷小坐一会儿,就着热茶闲叙了几番话,便告了别打道准备回府。
林瑯卧房这厢,是顺儿大哭的现场。
因为这家伙抢戏太过严重,重新拥有了唐玉树的林瑯本是心绪激烈,却也被顺儿更为激烈的反应堵住了情绪顺延下去的路途。只有些鼻酸,摩挲着手心里粗糙而炙热的触感,半笑半怒地望着顺儿像八爪鱼一样盘着陈逆,还道着什么“以为这辈子也见不着你了……”
陈逆隐忍,不吱声儿,安静地任顺儿抒发。
——好蠢的样子。
林瑯心底里评价此刻顺儿的模样。接着又想到自己这段时日的y-in霾状态,大约也和顺儿的哭天抢地差不了多少,其实也没什么立场嘲笑顺儿。
于是脸上一红,收回了眼神,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握着唐玉树宽大的手掌。
那温度太灼热,于是察觉到的时候林瑯迅速把手抽了回去。
唐玉树被这个动作牵回了注意力,转头看着林瑯。
想说好多话却又说不出来,只憋出两个字:“真好。”
林瑯看着那炯炯有神的眸子,忧心还没散尽:“全好了?”
“全好了。”
“好透了?”
“好透了。”
“那就好。”
“那就好……”两人生硬地搭着话,像极了年生尚小生涩害羞,生怕对彼此抖露心事的一双竹马。
林瑯暗忖:这不该……大的坎坷也捱过了,总不能还比以前生分;该说的体己话都别在这个时候遮掩了,既然唐玉树也承认了喜欢自己,那此刻的坦白要比羞赧赚得多;真指望从唐玉树这块铁疙瘩嘴里说出什么甜言蜜语,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等出来。
“行了够了别哭了!”清了清嗓子,林瑯差遣:“去后厨吩咐烫壶暖身子的姜茶来喝。”
顺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瑯也需要个抒情的空间,应了一声摸了几把眼泪,拽着陈逆的手就往门外去了。
两个小孩儿跑出去之后,屋子里便空了。
就着暗火瞥到身侧之人双目炙热地望着自己,林瑯方才鼓起地勇气又弱了几分下去。
唐玉树却突然一把抓住林瑯的肩膀:“你……!”
“我……?”林瑯愕然,片刻后又意识到可能是这个家伙有什么令人害臊的话想要说,于是抿了嘴克制住几欲浮现在脸上的笑意,把眼神扭向一边去。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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