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鹤捧着梁延不知从哪变戏法一样真给他弄来的蜜水,不动声色打量着座下的几位官吏。
从碰面到进门一直都居于属官之首的白发老人乃南越郡丞,名唤孙默。郡丞官职仅次于郡守,为郡守副贰,佐郡守掌众事。孙默在南越待了大半辈子,算上沈惊鹤,前前后后已辅佐了五位郡守,在当地可谓是德高望重。
那个斯斯文文、面上带笑的属官是郡主簿,掌文书并奉办郡守差遣之事。主簿虽官职不高,可职居亲近,诸如为郡守奉送要函、迎接贵客等私事皆乃主簿之责。因着同郡守牵连密切,主簿一职也地位日高。便看以往郡守若犯法,最先收捕的便常是主簿。这人想来也是明白其中关隘,才在最开始便卖力想同新晋郡守打好关系。
其余五名官吏乃五位郡曹。分别是掌人事选署的郡功曹、掌农政屯田的郡田曹、掌刑法狱讼的郡法曹、掌民户祠祀的郡户曹以及掌营军之事的郡军曹。在其中,功曹总揆众务,职统诸曹,又握群吏升迁黜免之权,在郡守自辟属吏中地位最为尊显。
沈惊鹤想到这层,不免多看了功曹几眼,却因此意外发现这个面容严肃的年轻人竟与主簿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当下疑惑开口:
“不知功曹与主簿……”
功曹闻言挺直脊背:“回大人的话,下官张英勋,主簿张英瑞乃下官同脉堂弟。”
“原来如此,怪不得二位面貌如此相仿。”沈惊鹤了然。
张英瑞见堂兄语毕便没了下文,转了转眼珠,上前一步堆起笑容:“大人,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张家兄弟二人虽然不才,但也愿意为大人肝脑涂地、奉令必行。若有用得着我兄弟二人的,还请大人尽管吩咐,尽管吩咐!”
张英勋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说什么,也谦恭地低下了头。
沈惊鹤面对张英瑞的拍马只是微微一笑,神色依旧自若:“主簿有心了。”
张英瑞觑他脸色,心下嘀咕,只想着这个京中来的六皇子到底不比常人,连火眼金睛如自个儿也看不出沈惊鹤究竟受不受用,只好堆笑着又奉承了两句,退回原处。
略过这一段,沈惊鹤又问了问其余几位属官的名字。被点到的属官在介绍自己姓名之后,都也跟着说了几句奉承话。唯有那个皮肤被日光晒得黝黑的田曹只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又闷闷地站回队列中。
沈惊鹤还没说些什么,张英瑞却先跳了出来,似笑非笑地拍着田曹的肩:“高田曹啊高田曹,亏你的名字还叫高明,如何说话行事这般不高明?也就是咱们大人德盛崇远,肚量胸襟皆非凡品。若不然,你刚刚如此不懂事,少不得要被治个不敬上官的罪名!”
语毕,他又恨铁不成钢似的叹息拱手道:“大人也别介怀,高明他就是这样,人直了点儿,一根筋。不过相处久了就知道他只是脾气坦率、藏不住事儿,脾性倒是不坏。下官替他向大人请罪,还请大人高抬贵手,这次便先饶了他吧。”
沈惊鹤望着舌灿莲花的张英瑞和旁边憋红了一张脸却说不出半个字来的高明,内心只觉十分有趣。这个张英瑞倒是一副好手段,看似是替高明解释,却字字句句强调他的“性子直”,那不正是说高明如此做派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看不上自己、对自己有不敬之意么?
简简单单一段话既给高明上了眼药,又为张英瑞自己博得了维护同僚的好名声,还顺便拐着弯儿夸了上官海量,不可不谓是颇有计算。绝世唐门 .jue
初来乍到,沈惊鹤对南越府衙里的牵涉了解有限,因而他选择按兵不动,不曾将方才心下的考量泄露半分。在旁人眼里看来,他也只是顺着主簿的话头,随意一颔首罢了。
满头白发的府丞一直冷眼看着这幕,面色无波。沈惊鹤瞥见他模样,忽然心念一动,开口试探。
“好了,人都认全了,接下来便谈谈公务吧。不知依府丞之见,当今南越最亟待解决的问题,究竟为何啊?”
孙默听见自己被点到,上前一步行礼。
“下官愚驽,只知道如今南越田地有限,稻米奇缺,教化难达,学脉不兴。加之山陵高耸,与外界闭塞,历来海寇又多有袭扰。百姓困苦久矣,只是到底该先着手于何事,还请大人点拨。”
沈惊鹤轻笑一声。还真是只滴水不漏的老狐狸,看似什么都说了,就是故意模糊了重点。可是要说人家没回答吧,人家又将当前困境分析得头头是道,让你责罚都没处下手。
知道孙默半为测探自己能力,半为评估自己前来南越究竟是否真心想治事,沈惊鹤也不再和他兜圈子,一针见血道:
“在来南越之前,我也特地着人整理了南越的地理图志和民籍文书。如今南越是面临着种种困境,然而最当先要解决的,一是温饱,二是安定。仓廪实而知礼节,忧患平而始教化。只有先把粮食和海寇问题解决了,百姓才能安心遵从官府接下去颁布的一系列政令。”
孙默抬起头,眼神中难得多了几分欣赏,言语的口气也不再一板一眼没有起伏。
“大人所说不错。南越气候s-hi润,雨水丰沛,虽然如此,无奈山地丘陵面积甚广,加之地块破碎无法连成成片耕田,故而一直无法大量种植稻米。百姓虽然勤劳淳朴,但巧妇总归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勉强糊口,饥一顿饱一顿已是常态。”
沈惊鹤闻言脱口而出:
“就没人想着开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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