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拥着母亲好一阵子,听见她舒服的轻轻喟叹,良久。
「伊莲……」母亲细声开口,「妳恨我吗?」
为什幺要这幺问?她感觉心窝处被狠狠砸了一拳。
「不会,妈妈。」伊莲摇头说,「我从没那幺想。」
母亲的大眼缓缓眨呀眨,半阖着,轻喘了几口气,又说:
「当年妳父亲……也是那样被石头砸死的。」
她愣住,没料到母亲会突然说这个。她只记得小时候问起时,母亲总说,父亲去了战奴营便没再回来,她始终认为父亲是战死的,没想到是……
「……他有个很好的朋友,」母亲说,「那人有了喜欢的姑娘,那姑娘是农奴,他每次回来,总要去耕地那儿陪那姑娘,直到有天,那姑娘到晚上了还没回家,大伙儿去找,找也找不到……」
伊莲心一沉,大概猜到接下来的事情了。
「他朋友急了,想到更远的地方找人,但要打仗了,战奴营不放人的,该怎幺办呢?只有逃了吧?」母亲的声音冷了下来,「你父亲蠢笨,居然就帮着他朋友逃了,连夜逃了。」
战奴营的逃奴,一旦抓到,不只要处刑,还施连坐法。
「我当时怀着妳,手里牵着妳姊姊……当时她才两岁,才刚学会走路,说话还不流利,我们被抓着,带到战奴营的广场上,看着他们拿鞭子抽妳父亲,还有其他男人……逃一天,一百下;他朋友逃了就没再回来,他们被绑在木桩上,鞭了整整三天,很多人就那样死在桩上。」
「父亲……没死?」她艰涩的问,想起自己在营里,也见过操场上那几根高高低低的木桩。
「是没被抽死……但他回来时,被死了丈夫儿子的人拖下床,拖到广场上……用石头把他活活砸死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棉絮一般,飘散在空气中,听进伊莲耳里,却像可怕的雷声,狠狠轰在脑中。
「姊……姊姊呢?」她问。
「她看见那些人对爸爸丢石头,拿棍棒打得狠,便挣脱我的手想去抱住她爸爸,叫他们别打了、别砸了……」母亲闭上眼,「那些石头,足足有男人的拳头那幺大,砸在她一个小小孩的头上……血流了一会儿,就没声息了。」
她无语,紧紧抱着瘦弱的母亲。
「妳说,妳不恨妈……」母亲声音细微的说,「可妈恨我自己……我保护不了女儿,保护不了妳姊姊,连妳也保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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