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军衬衣,黄色军长裤,干毛巾擦着头出来了。
接着楼梯也响了,程小云还是那般温婉大方、楚楚动人的模样,一如那天在客厅中吟唱那曲周璇的《月圆花好》般,即便在这乱世,也依旧姿态娴雅从容、波澜不惊。捧着两件衣服下来了。
方孟敖操起餐厅椅子上的皮夹克走了过来:“妈。”
程小云:“试试衣服。”
方孟敖望了一眼她手里捧着的衣服,开始穿皮夹克:“家里的衣服我都不合身。”
方步亭:“叫你试试有那么难?”
程小云依旧捧着衣服,一双温婉的眉目依旧看着他,那眼中是那样的期待,就好像真正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方孟敖才套了一个衣袖,停在那里。
程小云将衣服轻轻向他一递,接过了方孟敖手里的皮夹克,放在了沙发上。
接过毛衣,方孟敖立刻穿袖套头,套住了刹那冒出的心酸,穿好后笑道:“正合身。”
目光都望向他。
低领,墨绿色,露出衬衣白领,十分搭配。
程小云:“试试这个。”递过来一件细呢黑色外套。
方孟敖的眼神变了,望着程小云手中展开的外套,没有去接。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方步亭:“是我跟小云说的。孟敖小时候吵了好几次,要他妈照着小说里堂吉诃德的样子做一件细呢黑色披风,被我骂了。小云费了心思,做了这件外套……小云,他不愿意穿就收起吧。”
方孟敖接过来一甩,穿上了:“谢谢妈。穿了十年的军装,今后可以不穿了。”
方步亭难得如此欣慰,站了起来:“老话说得好,前人强不如后人强呀。”
程小云看着他,柔柔地笑了,弯起的嘴角晕开两个酒窝,显得更加动人了。
方孟敖望了父亲一眼,倏地望向谢培东。
谢培东:“上楼吧,行长有话跟你说。”
二楼办公室,阳台茶几旁,不知话题如何不对,三人这时都沉默着。
方步亭看着这里这两人,开口了:“‘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孟敖刚问我有钱做衣服怎么就没钱去管一下崔中石的家小。培东,今天当着孟敖的面我们正好把话说清楚。人情再薄,我也不会薄到不管我银行职员的沦落妻儿,问题是崔中石的家小有林家在管了,我方步亭的后路还得自己安排。”
方孟敖望了一眼姑爹,又望向父亲。
方步亭:“现在,就是个拉羊车、卖香烟的都知道国民党败了,□□要得天下。可有几个人真知道国民党为什么会败,□□为什么会胜?我为他们高了二十多年的银行,我知道。在中国几千年贫富不均的病根不除,西方那套金融经济只能是火上浇油。我不会再为国民党去台湾搞什么银行,学的这一套□□也用不上。我还能干什么?好在无锡老家那几十亩田去年就让族人卖了,攒的一些钱也都买了金圆券,在乡下,在城里我都不算剥削阶级了。北平这个仗一打完,我就和小云回老家去,我们俩教个中学、小学还可以。这个家唯一放不下的小儿子,孟韦也已经和木兰都去了美国。培东,把你们的安排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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