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既好气又好笑,暗暗叹道,他这随地乱睡的毛病,当真是怎么也治不好了。
“小惑。”我缓缓蹲下身,动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轻唤。
然而,那人仅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并没有醒转过来的迹象。
一时无奈,只得转个身,在他旁边坐下了。隔一会儿,又慢慢执起他的手来,放在膝上,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把玩过去。
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照下来,我便抬手在额前挡一挡,略略眯了眯眼睛,霎时竟有几分恍惚。
如果可以,我倒真想同小惑就这样厮守下去,哪怕要坐上一辈子,等上一辈子,亦是无妨。
奈何,他是妖,我是人。
我的一生,于他而言不过是短短一瞬,转个眼就已尽数忘却了,哪里来的地老天荒?我与他,终究是不可能白首到老的。
如此想着,便觉胸口闷闷的,慢慢疼了起来。
于是转回头去,轻轻拨开苏惑颊边的散发,弯了腰,静静吻上他的唇,一面低低叹道:“小惑,你说……到底要喜欢一个人到何种程度,才好握了他的手,许下山盟海誓、生死之约?”
“你若是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
低低哑哑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苏惑早已睁开了眼睛,正笑微微的望住自己。
“小、小惑?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往后退了退,有些结巴。
“就在刚刚。”他缓缓直起身来,顺了顺自己那头长发,懒洋洋的微笑。
“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不只嘴里说的,就连你心里想的,我也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眉心,浅浅的笑,“没什么好烦心的。待你阳寿用尽,牛头马面来勾魂的时候,我自会陪你一道入地府去。”
说话间,那一双柔软的唇已然压了上来。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晚了。
小惑困得厉害,一早就变回了蝴蝶,藏在我袖子里睡觉。
推开房门,只见里头漆黑一片,桌前端端正正的坐着个人,背了光,瞧不清面目。
我吓得倒抽了一口气,差点便摔在地上。
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断断续续的问:“师、师父?你怎么不点灯?”
桌前的黑影动了动,轻笑一声,并未回答我的问题,仅是低低说了一句:“明心,你身上有股味道。”
“啊?”闻言,我连忙抬起胳膊来嗅了嗅,一切正常。
奇怪,我今天走路很小心,根本没有跌进臭水沟中,哪里会有什么异味?
正欲开口询问,却听师父又笑了一声,轻轻的说:“是……妖气。”
我吃了一惊,只觉脚下一软,几乎又倒了下去。
挣扎许久,才勉强站稳身子,拼命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的唤:“师父……”
那人便摆一摆手,悠悠的叹口气。
“明心,你年纪也不小了吧?”
“是。”
“为师虽然看着你从小长到大,却也没那个资格干涉你的人生,将来要走条什么样的路,总要你自己来选才行。”顿了顿,声音渐渐转低,“我只希望,你以后绝对不要后悔。”
“当然不会!”我一时激动,就这样大喊了一声,随即醒悟过来,急忙低了头,小声说,“我只是……有一点害怕而已。”
怕自己纵然握住了那个人的手,也还是追不上他的脚步;怕一不小心,那人便会失去了踪影,再寻不回来。
“原来如此。”师父的手一扬,桌上的油灯忽然就亮了起来,他拿起身旁的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的说,“明心,你若当真喜欢上一个人,会觉患得患失,也是正常。”
“哎?”愣了愣,有些惊讶,“师父,你和侯爷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觉得怕吗?”
“怎么不会?”他一手撑着下巴,闭了闭眼,黑眸里暗光流转,“一时怨人生太长,恨不能倏忽过去,便与他白首携了老;一时又怕人生太短,转眼即逝了,来不及地久天长。这红尘万丈,若是逃得过,哪个会蠢到自己跳进去?奈何,情之所钟,身不由已。”
我在旁听着,简直就是目瞪口呆了。
实在料不到,师父这样的人,竟然也会为情所困。
正惊愕间,只见面前的男子轻轻咳了几下,低唤:“明心。”
“什么?”
“记住,你如果想将喜欢的那个人留在身边的话,就一定要……”月色下,师父扬唇浅笑了一下,眼神温柔似水,一字一顿的说,“不、择、手、段。”
他面上笑得如此温和无害,说出口的话,却偏偏是截然相反。
我只觉背上一阵发凉,忽然就有些毛骨悚然了,完全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
以前曾听莫公子提起过,其实侯爷的姻缘根本不在师父身上。师父明明晓得这一点,却仍旧逆天而行,硬是将侯爷指上缠着的红线给扯断了。
我当时只道莫公子是在说笑,如今想来,莫非是真的?
思及此,就连手指也跟着抖了起来。
为了心上的那个人,不择手段……
然而,我就算有心如此,又哪里来师父那样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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