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安静,凌远听得见自己脉搏突突乱跳的声音,心口阵阵绞痛。昨天和李熏然通话的时候凌远就在想,这次是子弹,还是匕首?他的身体上又多了几颗枪眼,还是几条刀口?却没想……
而那个人前人后都如白杨般挺拔如太阳般骄傲的李熏然,又何曾受人摆布过?
而那个本没有恐惧,心里从来干净坦荡的李熏然,竟被抓住了软肋,好比练气的人被点了死穴,习武的人被击了练门一般。他用心口硬生生接着一把一把飞来钢刀,那样疼,那样难。而那软肋,就是他凌远。
忘了是哪一年的二月十四,两人倒在床上,李熏然偎在凌远怀里累极,困乏得即将入睡时曾说了这样一句:“我最深切的幸福是来自你呀,凌远。”
最深切的幸福来自于他,最深切的痛苦又何尝不是来自于他?凌远成就了李熏然此前不曾有过的安全感,却也扯出了这青年警察三十年生命里从未有过的恐惧。
想到这里,凌远一颗心脏抽痛得更加难耐。从认识李熏然至今,凌远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劝李熏然从一线退下来的想法,但他想,自己还是不会对他这么说。要是说了……自己何其残忍。凌远是李熏然的命,刑警这工作却载着他的信仰。若是用命去要挟信仰,李熏然要怎么选?而他又要背负多少?
凌远一偏头又看到放在手边的曲奇罐子。这个家伙,前一秒叮嘱了朋友去买自己注定了不能亲力亲为排队的饼干,后一秒便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深渊。呵,李熏然就是个这样的人。他是个这样好的人。
凌远又想起一年前的秋天,他从平安母子的手术台上下来,在手术室门口撞见自己的生父说的那一通话。他说,他看着他就只能承认,自己的身体里淌着的血液,一半是懦弱疯狂,一半是自私凉薄。
那天凌远想着,自己这么个从骨血里计较利益、衡量得失的人,真的不配拥有李熏然这么好的一个人。今天他靠坐在床上,想到此刻被留在了香港的那个人,心里便愈发觉得愧怼。
他原本以为,这一辈子,所有的担忧惊慌大可以全由自己担着,而李熏然自能放开束缚在外头闯荡。谁曾想这一回,李熏然抱着忧虑和牵挂而去,被囚禁在香港的日子里不仅身体苦受折磨,心里也被凌远亦真亦假的讯息反复煎熬。而那所谓确凿的死讯……李熏然怕是在获救时连求生的本能都已丧失吧。
就这样愣了半晌,凌远按铃,对走进病房来的小护士道:“我明天上午就准备出院了,还有个b超要查,过会儿床旁b超机空了就给我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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