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鹤偶尔还会吐血,还会在某个时刻撑不过去,被手忙脚乱推进抢救室。他的心跳停过两次,被医生强行救了回来。抢救他的时候,谢林就在抢救室外守着,医生推出容鹤,只觉得躺在病床上刚刚死过一次的明明是容鹤,可门外的谢林也像死过似的。他听说过三年前谢林为容鹤发的那一场失心疯,失而复得再次失去,他想,如果某一次,自己没能将容鹤从死神手里拉回来,也许谢林也活不长了。
医生不再给谢林设置探视时间,他数落过谢林是咎由自取,却也可怜他。相聚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谢林整日整夜留在病房,坐在容鹤病床旁,一时一刻都不松开他的手。夜深了睡不着,他还会坐在床上,把容鹤抱进怀里。以前他喜欢倚在床边抱着容鹤,那人骨肉匀停,手感极佳,谢林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抱着他就度过整个下午。可现在他瘦得脸颊凹陷,骨架支离,谢林把他抱在怀里,他再也不会不老实地扭动,一会儿支使他去拿吃的,一会儿嚷着要喝水了。
他快死了。
谢林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要是容鹤醒着,见着了一定会诧异——谢林还会哭吗?他这样冷心冷面的人还会哭吗?谢林猜不出他会开自己玩笑还是会咬牙切齿地嘲弄自己,反正两副面孔都是假的,他说过,他在骗自己。
就在这一个深夜,他想起了容鹤昏厥在自己面前那天。
他控诉自己从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也不试图去知道,他控诉自己践踏他的自尊,从不曾设身处地替他考虑,反倒只想驯服他。他说他恨谢林,谢林的每一点都让他感到恶心。
“如果我都改了,你会醒过来吗?”谢林喃喃地问。
那么恨,都像做了一场大梦。谢林偏执自私,心狠手辣,手段非常,他做的事自己敢认,习惯一条路走到黑,就算是错也不回头。可是抱着容鹤,已经奄奄一息,寿不久长的容鹤,生平第一次,他学着忏悔。
“醒过来吧……”他说,泪顺着脸颊滑下,滴在容鹤额间,“活下去,小三叔,只要你活下去,我不会再强迫你。”
容鹤知道自己在等待死亡的来临。
有了这个念头以后,他就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等死的感觉很奇怪,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时而能够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听得到外界朦胧的声音,时而只有空茫一片,像跌入很深很深的地穴,触底的那刻又猛然惊醒。
没有力气睁开眼,他知道所谓的清醒也只是相对而言。快要死了吧,他猜是的,毕竟没有经验,当然,这种事谁能有经验。之前那么不甘,那么委屈,那么痛恨,到这时也变得平静。都说濒死时分,人对很多东西会看淡,他想,不过是没力气计较了而已。
疼痛随着昏迷日久而逐渐远去,或许是已经适应了,事实上,越到后来,他越是无力思考。身体机能仅靠点滴维持,慢慢听不到那些朦胧得像闷在牛皮大鼓里的声音,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所谓的清醒全被混沌取代,大脑也不再归自己支配。他做了无数个千奇百怪的梦,梦到漫天飞的宇宙飞船,涂满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还梦到平地冒出一根巨型豌豆,顺着爬啊爬,能一直爬到天上,那里有小房子,里头住着个脾气很坏的白头发老婆婆。他梦到了二姐,一门之隔,他知道二姐就在里面,拼命敲门,却进不去,还梦到了父母,全家坐在一起吃饭,晚辈给长辈敬酒,数他说得吉利话最好听。他嘴那么甜,哄谁都轻而易举,总跟在自己身边那人就不成了,嘴笨,只会闷头做事,还不讨喜。
所以有什么好事,他会喊他一声,免得没人叫他,被他知道,又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生闷气。
他是个闷葫芦,有什么情绪从不会说出来的,容鹤总说他早晚要吃这个的亏。
容鹤还是梦到了谢林,在毫无准备的时刻。
梦里彼此都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在午后席地坐在书房地板上看书。他们追逐着日光,随着太阳的偏移不断移动位置。谢林总要坐在他身边,有时容鹤一抬头,就发现他不看书,正支着下巴看自己。问他在干嘛,他理直气壮把眼睛挪到容鹤手里的书上。
“看看你读的是什么。”他答。
谢林身世可怜,从小就没什么人管他,长辈们的斗争总要把他牵涉其中,所以他像个刺猬似的。容家上下都笑称他为小狼崽子,容鹤也难免气他野性难驯,可说到底是疼爱他的。两人名义上是叔侄,其实容鹤拿他当弟弟。
怎么会变成后来这样呢?
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啦,快死了,就不去想了。他已然没有亲人,更没有牵挂,既然活着是痛苦,不若死了好。全家人都在那边,何苦留他在尘世孤零零一个?像有一座深潭,他放任自己沉下去,沉下去,沉到底,就是那边了……
就在堕入无边深渊的那一刻,一个声音遥远地传了过来。
“三叔,救救我!”竟是容皓的声音,“容氏有难!”
谢林走到病房前,敲了敲门。
过了会儿,里面才传出应答声:“进来。”
谢林推开门走了进去。
阳光明媚,容鹤已然脱掉病号服,换上西装,正坐在窗前,蹙眉浏览手中的一系列文件。他刚从一场大病中恢复过来,元气未复,瞧着仍有些憔悴。但气色很好,阳光把他的脸颊镀上一层亮金色,嘴唇也透出健康的殷红。
他浏览的速度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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