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麽?怎麽会有人心甘情愿再上一次当?怎麽会有人甘心对明知道会伤害自己的人掏心掏肺地付出?怎麽会有人愚蠢到这种地步……
当你将一个人放在心上时,就会明白了。那个人或许是你的至亲,可能是你的最爱,总之,那个人的存在会狠狠揪住你的心,让你因他喜替他悲为他怒,却依旧甘之如饴。
为什麽不恨?我当然恨,恨的却是自己,恨自己来不及在他行上岔路时阻止他,恨自己为什麽连死了都要牵挂他,恨自己,为什麽在乎他在乎到要情愿牺牲性命来让他终生遗憾。
那些被他收在镜中的鬼,如此念著。除去真坏到心坎里、无恶不作且性好杀戮的凶残之人外,每一只都这麽告诉他,用一种过来人的身分,不忍与难以忘怀的语气,宛如亘古馀音,在他耳边缭绕。
「小心眼。」嘴上嘟哝了句,寒玉仍乖乖退开,坐回他身旁。
「我说,你在想著谁呢?」那麽温柔的表情──是谁可以融化这座冰山?在他心底占据一席之地?
「……为什麽这麽说?」见他眼巴巴盯著自己手中的果子,苍穹莞尔,只觉得看起来嘴馋的他可爱的有些好笑,索性大大方方将手中果腹充饥用的果实分给其实不用进食的他,「为什麽觉得我是在想念某人?」该说是他的直觉太敏锐,还是自己真在不知不觉中受到颛孙乐天的潜移默化,有喜怒之情且形於色?
「谢谢。」呆了呆,寒玉亮了双眼,喜孜孜接了过来,脸上漾起满足的笑靥。「因为凡天也这样看过我。他说,当一个人在思念心中牵挂的人时,就会陷入迷思的漩涡,表情也会变得温顺。」
「恩?」苍穹微顿,随即因为他的遣词用字而挑眉。那个叫凡天的人看著他在想念谁?抑或是,他将寒玉与记忆中的哪个人重叠了?
有一种不快的感觉。他深信每个众生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绝不可被任何人取代的唯一,那个叫凡天的,凭什麽透过这只笨妖去想念另一个人?寒玉憨傻厚直的个性虽然处处可见,但世间仍仅有这麽一只发白如雪、眼银耀如月的妖,怎麽可以被人蓄意抹煞?那个叫凡天的……
蓦地,头又开始痛了起来,一阵阵沁入骨的疼,从额际两侧一路下蔓至胸口,变成擂声如战鼓的心音。
凡天、凡天,名字好熟,又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最近他常这样,对什麽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就像寒玉。
他没有对寒玉说过,为什麽会留下他──那绝非出於向来冷情的他突然萌生的善意,而是一种直觉,更贴切的说法该是「缘分」,让他对这只本该立场相对的妖多了分好感,一种一面如旧的感觉……如果寒玉不是一直惦记著那两个冤魂,他相信他俩会相处得更融洽。
瞥了瞥一脸惊喜啃食果子、嘴角带著残渣的人,苍穹只觉得身为妖类的他天真的像个孩子,很容易快乐,很简单就可以得到满足,简直,比初生婴孩还要单纯。
「原来这就是吃东西的感觉,从喉间咽下食物的滋味……」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指尖,初次体会到「吃」的感觉的寒玉先是冲他绽开了抹欢欣的笑,接著又垂下眼,带著丝丝懊恼的悔意喃语:「要是我知道这些能吃,我就可以替他们摘了,如果他们也吃得到就好了……」
他从来不曾进食过,在山巅时,他日复一日便是看著漫天飞舞的大雪以及半途而废的道者僧侣,用一颗久候到麻木的心去等待他们,然後默默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强烈失落感来袭,直到凡天出现,他一成不变的人生才有趣了起来。
没有前兆,凡天就这样出现在他身边,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介入他漫长无止境的生命,用古圣先贤的睿知丰富他,待人接物的道理经验教化他,陪他一起成长──可是凡天却忘了教导他「挨饿」的感觉与吃东西的美好,所以他始终不明白那两个孩子为什麽会又哭又喊,整天想著要向他讨食物。
现在,他懂了,他想分享的人却不在了……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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