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云大惊,如坠冰窖,他摇着头,口中不停轻喃道:“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月娘知道他的所思所想,用几近冷酷语气打破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你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十五年前就死了。”
“不……不……”徐韶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识都失去了,只知不断重复着:“那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月娘的声音对他来说比冰还要冷上百倍,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地在他的心上划出道道伤口:“那李洵胆小懦弱,怕皇子在自己手上死去会背负灭族大罪,便在路上随便捡了一名弃婴,将皇子身上的玄冰神铁移植到那名弃婴身上,又将那孩子送到当时只是京中一名小官的徐进夫妇那里,骗他们说那孩子是真正的七皇子,让他们代为抚养。只是可怜那徐进夫妇误信谎话,为了那孩子丢官弃职,千里迢迢逃回扬州老家,还将自己的年仅三岁亲生儿子送出去十五年,果真是造化弄人。”
那每一句话都像是锋利的刀,锐利的剑,割得徐韶云体无完肤,一时间所有的思绪纷至沓来,徐韶云头疼欲裂,双手抱住脑袋,身体蜷成一团,无助地重复着同样的话:“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到底是谁……”
月娘没有理会,她只是走到灵台前,掀开遮在牌位上的布,只见牌位上光秃秃地,一个字也没有。月娘伫立灵台前半饷,眼中的神色时而忧伤,时而凄凉,她的声音低低地,可是那一声声锥心的苦楚,包含了一个母亲绝望的心声:
“我的孩子只活了八个月,他还没有学会叫一声娘,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世界,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真正的月娘十五年前就死了,而楹妃,也早已死在了皇宫里,我拖着这副残躯苟延残喘了十五年,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就只有孩子,我不愿相信我的孩子已死,我等着他来找我,等着母子团聚那一天。七天前你和那名少年来到这里,我听到那名少年昏睡时喊着韶云我便知是你找来了,可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母亲的直觉是很准的,你的手臂上没有胎记,你不是他。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死了心,我终于相信我孩子死了……他真的已经死了……”
什么徐韶云,什么七皇子,原来这所有的所有,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空梦一场,他不是徐韶云,也不是七皇子,他什么都不是。那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玄冰神铁、爹娘的死、大哥的恨、一路的追杀、江湖的纷争,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徐韶云迷惑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迷惑,都要痛苦……努力压制下心中的纷乱,他哑声问:“那爹娘呢……我的养父母是谁杀的?……”
“是我派人杀的。”
徐韶云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疑问与不解,月娘扫了他一眼,语气恢复了原有的淡漠,听上去甚至还有些冷地渗人:“你不必过于惊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帝王无情,自古朝廷纷争多的是无辜牵连的屈死之鬼,我们都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徐家夫妇纵然无辜,怪也只怪他们知道的太多,别说你不是真正的七皇子,就算你是真的七皇子,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将你送入宫中,到时候只会连累更多人受死,就算我不动手,他们也难逃一死的命运。你不必有所内疚,早在收养你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料到今日的结局,你应该庆幸他们到死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能为了保护皇子而死,想必他们在死的那一刻也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
徐韶云呐呐地重复这四个字,语带自嘲。
有谁是心甘情愿地付出牺牲?他的养父母?他的大哥?还是他自己?爹娘虽然对他万分宠爱,但他无法忘记私下里爹黯然神伤的表情,还有娘默默拭泪的模样,无法忘记爹对望向自己时透过他看向另外一个人的深沉目光,也无法忘记娘叫他小宝时声音里的思念,他们被无法见到亲生儿子的痛苦折磨了十五年,他们是心甘情愿抛弃亲生骨肉的吗?他的大哥难道是是心甘情愿地被爹娘遗弃的吗?还有他自己,难道是心甘情愿地承受被病痛的折磨的感觉?
不,他们都被骗了,被骗了十五年,被骗得好苦……
月娘见他不声不响安安静静的样子,知道他一时无法接受这黑暗的真相,她垂下眼睑,再度睁开时眼里满是历经风尘的沧桑,一个人在这深山之中等待了那么多年,这岁月已经足够漫长,漫长到她身心早已疲惫至极,随着唯一的希望在自己面前破灭,她整个人正以看不见的速度迅速衰老。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月娘如此说。
徐韶云看着她坐到梳妆台前,扶起那面蒙尘的铜镜,解下面上的灰布,露出那张骇人的脸——那是一张曾经很美丽的脸,可是如今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凹凸不平的疤痕,有用剑划伤的,也有火烧伤的,像是一条条青紫色的虫子,扭曲地爬在脸上。只见她拿起桌上的梨木梳子,解开发髻,慢慢地、细致地梳理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分明只是不惑之年,可那长长的发中却满是银丝。
在那一瞬间,徐韶云觉得自己没那么恨这个女人了。她不过是个可怜人,一个美丽高贵的女人一夜之间失去了地位,失去了珍视的容貌,如今连唯一的孩子也一并失去了,天底下还有什么惩罚比这更残酷呢?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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