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以后迦南对徐韶云的偷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虽然他不知道徐韶云究竟做了什么引来那么多仇家的追杀,但是潜意识里,他对这个同龄的男孩产生了一分同情,同时也多了一分好奇。他发现徐韶云这个人很奇怪,明明和他一样大,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淡漠,他看似对任何事物都漫不经心,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对什么人态度总是淡淡的,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有一回迦南路过斋堂边,看到徐韶云正与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大眼瞪小眼,两人像木头似地呆呆站立了半饷。
“叫什么?”半饷之后,徐韶云毫无预兆地开口发问。
“迦……迦蓝……”小和尚怯生生地回答。
“家中爹娘安在?”
“在……”
“那你出家做什么?”
“啊?”小和尚眨巴眼睛,显然是没有适应他跳跃的逻辑。
“古语有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看这风吹了亿万年都没有止息,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做和尚,爹娘难道不会想念你?”
“可是……可是爹娘说……在寺庙以后可以学到很多很多东西……”小和尚开始心虚。
“学海无涯,一日活着,便一日不会停止学习,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命由己造,相由心生的这句话,哪儿都是学,为人子女、为人父母、为人亲友,为人爱侣,为人师表,为人学徒,为官、为民、为勤、为政,哪样不是学习做人的道理,你连为人子女这最基本的一项都学不好,难不成到了这远离红尘之地就能学得好?”
“这……”小和尚头上冷汗直冒。
“再者说,人生百年,终有尽头,你爹娘辛苦养育你这些年,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突生疾病,突遭困厄,家中遭遇危险变故,这些年不是旱灾就是洪涝,一个倒霉还会遇上强人劫匪,到时候你爹娘在山下受苦,流落街头,头发花白,衣衫褴褛,靠沿街乞讨为生,你却在山上高枕无忧,天天吃吃斋念念佛,要是哪一天你爹娘不幸去了,曝尸荒野,无人送葬,你念这许多佛号可有甚用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一炷香之后,小和尚哭着喊着找主持还俗去了。
迦南眼角抽搐,气呼呼地前来责问他:“徐!韶!云!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又在荼毒无知小孩了!”
徐韶云无所谓地说:“非也非也,我可不是在荼毒他,我是在教导他,六根未净,尘缘未了,还是不要擅自入这空门为好。”
迦南噎了噎,气势顿时矮了一截,支吾道:“可……可人家当和尚当得好好地,你去把人家劝还俗做啥……”
徐韶云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只是希望他能明白,人生本就短暂,不要在有限的时间里留下无法弥补的悔恨。”
徐韶云的笑容浅浅地,有些痛,有些悔。在那一瞬间迦南有种直觉,这个少年一定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事,他的目光有一种过尽千帆的通透,迦南知道徐韶云应该是很聪明的,他把很多事都看得很透,可是有时候他又觉得他看得没有那么透,在那重重冷漠的包装之下藏着一抹执着,这抹执着可能来自于对这个红尘的留恋,也有可能是对某个人的留恋。
随着深秋的到来,天气愈发寒冷,尤其是入夜之后,这天夜里风雨大作,迦南睡到一半被风吹打窗户的声音吵醒,望着窗外风雨飘摇的样子迦南忽然想到禅房外那棵白杨树上的叶子经过这一夜的风雨摧残应该凋落尽了吧?这时候正好有些便意,迦南起身披上僧衣摸着黑跑到走廊另一头的茅房出恭,出恭完毕之后迦南哆哆嗦嗦地往回跑,在经过慈文方丈的禅房的时候借着窗户里漏出的一束橘色灯光他看到了禅房外那棵白杨树,还有树下的那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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