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熙子没反应地怔了一会儿,又埋头下来,说:“宁蔚。”
声音被埋在臂弯里,听起来瓮声瓮气,姒之山以为她在哭,不敢再问,只盘腿坐在地毯上默默陪她,还没坐热,忽见姒熙子又抬起头,只是眼睛有些干涩,额前的头发被拨乱了,模样好好地并没有哭。
姒之山松了口气:“去睡,睡一觉明天再说。”
姒熙子摇摇头:“我想回自己的住处。”
姒之山愣愣,也没挽留,只说:“让司机送你。”
不知是不是发泄够了的缘故,姒熙子声音恢复了一点,她扶着姒之山站起来,说:“没关系,我又没喝酒,开车没问题。”
吴姨一直把姒熙子送到大门口,等车开到公路上她才回屋,姒熙子从后视镜看到宅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忽然意识到,刚才没来由地不想在家留宿,是因为房间里还有些关于薛沫然的东西。
想了无数遍要扔掉而最终下不了手,现在也没心情再去管这些了,姒熙子心不在焉地开着车,黑黝黝的高速上没有一辆车,前灯一直亮晃着路,经过一片坡地时,姒熙子突然回想起来,就是在这里,宁蔚追问了有关薛沫然的事。
虽然下着大雨,讲明了事情来龙去脉的感觉却很淋漓尽致,也许,这不止是来自于对自己,对宁蔚坦诚之后的舒心感,而是那个时候,在那一刻,真正的想通了,决定要让薛沫然活在自己的记忆里。
更让人欣喜的是,宁蔚同意自己的做法,不但没有介意自己仍惦念着薛沫然,还答应会陪着直到忘记她。
再后来呢,薛沫然突然出现让刚刚步入正轨的生活风云变幻,姒熙子回忆了当天自己的种种表现,慢慢发现,一切烦恼的起源不仅来自于她没有预想到薛沫然会回国,同样因为她没有预想到薛沫然会主动提出复合。
对了,能让自己的心烦意乱地,不正是薛沫然的这个提议么?
她一向只当十年之约是对两人关系的缓冲,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复合的可能,甚至脑海中根本没有冒出这个念头,一是因为两人的情侣关系是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收场,二是,不管薛沫然此前做得再怎么不对,她把一个因为自己受了伤的女人独自扔在异国他乡一走了之,这所有的行为都不符合自己一贯的原则,但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于是剩下的,就是慢慢滋生起来的愧疚,这种感觉以缓慢不易觉察的速度生长,逐渐贯穿了其后五年所有的行为模式,半是对过往炙热爱情的留恋,半是对错误后知后觉的弥补。
如果一切都照这样的轨道发展,只要假以时日就能忘掉那些让人心悸的梦魇,生活也会重新恢复平静,带着这样的憧憬,所以在伤痛未完全好的时候也能接纳宁蔚,让她走入自己的生活。但是一切都因为薛沫然卷土冲来而变得不一样,更重要的是,她对往事做了近似于洗底的解释。
就算薛沫然曾经无比荒唐地把自己逼得快要发疯,就算她这五年来依然我行我素潇洒自如,就算她一回来就开着宾利撞翻自己的车,如果这一切都以爱的名义发生,那么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又怎么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只当这位昔日的女友是透明呢?
特别是,薛沫然完全就是想要忘掉过去重新来过的态度,她轻言软语地祈求,怒火攻心地飙车,誓不罢休的追逐,都是因为,她还爱着,还爱着自己?
而且,宁蔚作为旁观者也对此看得一清二楚,难道她真的觉得自己跟薛沫然在一起会比较好?
姒熙子茫然地望着窗外黑压压的一片,这个时候,她突然好想看到宁蔚,好想听她说话的声音,好想念她柔和又清纯的眼神,愈发这么想着,就越觉着这个女人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但是一想着她淡定地提出让两人分开,还不承认交往过,着实冒出三分气恼七分怨愤,不过转了念头却舍不得狠了心彻底不理她,一时心绪纷乱,宁蔚的影子突然出现数个交叠,轮流在姒熙子眼前晃来晃去。
鬼使神差地,姒熙子放慢车速,一面拿出手机,几经犹豫,终于拨了宁蔚的号。
三四声之后,仍然没有人接听。
姒熙子继续耐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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