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帆一眼便看见了齐远。
论资历,他和林沧海是同一批来的,也在门下呆了六年。可是他现在还与新晋弟子一样,在对着一块铁片练习“感物”。
此时齐远表情呆呆的,明显不是在修炼而是在走神。
徐云帆走过去。众多师弟见他来,纷纷弃了铁片行礼。只有齐远醒神慢了,慌乱将铁片一丢,却砸了自己的脚,痛得跳了起来。
“徐、徐师兄,不,掌门好!”
他狼狈地一边抽着凉气一边招呼,惹得周围弟子一阵窃笑。
徐云帆示意其他弟子继续练。问齐远:“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齐远低下头。挺大的小伙子,耷拉着头拿脚尖蹭地的样子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齐远这个师弟,人是极好的,正直老实,武骨也不错,但悟性却差,在古华派内门修了这么多年,始终停留在五品,莫说林沧海,就连几个外门弟子都已超过了他。
师父对他失去耐性,师兄弟们都觉得他笨,就是齐远内心,怕也觉得自己笨吧。但在徐云帆看来,他并非天分不足,而是被一重牢固的屏障困锁住了。不能突破,便始终在原地打转。
见他心事重重,徐云帆道:“有难题就说出来,坐困愁城,于事无补。”
他说的温和,但在齐远听来,春风般拂过的声音却有山岳般不容动摇的威仪。一时纠结地抬头望向徐云帆,道:“师兄,擂台战……不要紧吗?”
徐云帆微怔,原来他是在为自己担心吗?
“师兄,”见徐云帆没说话,齐远急切地道:“都说九品才能上擂台,魔教那么厉害,师兄虽然武功高,可万一,我是说,万一……”
见他一脸着急,徐云帆倒觉得心里暖暖的,安慰道:“放心,我有分寸。”
“是吗。”齐远声音小了下去,“我想也是,师兄必都打算好了……不过,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徐云帆笑道:“确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齐远立刻振奋精神:“什么事?”
“我记得山阳道长与你有渊源,他十年前携妻退隐,此番重现江湖,又主动请战擂台,是高风亮节之人。我想去拜见他。”
“啊?”齐远呆头呆脑。
徐云帆说得更明白:“听说山阳道长与魔教司命交战多次,对魔教必有深刻了解。我想去请教他的经验。”
“啊,那当然行!山阳是我表叔!我知道他住哪,现在就带师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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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远领着徐云帆,离开古华派。花了半日时间,来到了山阳道长的居所。
半山腰上,一座低矮的土屋斜斜搭着。屋檐盖了厚厚的茅草,门上糊着棉絮一般的东西。门外支了两个架子,一个架子上挂着洗过的衣服,发白的道袍上几个大补丁,已经被冰冻了。另一个架子,竟挂了一溜腊肉。
见徐云帆含着笑意看那串腊肉,齐远干咳了一声:“那个,叔叔他不守戒律……”
“成大事者多不拘小节。”山阳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
山阳,山羊,实在不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山阳道长相貌也不怎样,长得又黑又干瘦,留一缕山羊胡。但偏就是这么个人,十年前还是俗身时,竟与一位姿容如仙的姑娘成就姻缘,双双归隐,因而在武林上引起轰动,传为佳话。
可惜,那位姑娘后来命丧魔教之手,山阳一伤心就出了家。虽然看起来,他这个出家人显然没有严守戒律吃青菜豆腐。
徐云帆与齐远两人走到门前,尚未报名,便听内中一个中年男声说道:“齐远,好侄儿,是你吗?”
“是我,叔叔。我和掌门师兄一起来的,可以进吗?”
气劲鼓动,茅草屋的门吱扭扭向两侧打开,那人道:“进。”
徐云帆与齐远往里一看,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草席子床上,打着赤膊,一边往身上缠着绷带。齐远没想到是这么个不雅观的情景,发窘地忙道:“叔叔不方便,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现在的少年郎,一个比一个啰嗦。”背对着的道人从鼻孔里哼,“贫道我是治伤,又不是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躲什么。”
他自称“贫道我”,配上那放荡不羁的形容儿,古怪又滑稽。
徐云帆淡笑了下,拖着齐远进了门:“徐云帆见过道长。”
“唔。”
离得近了,正看清山阳身上的伤痕。黝黑的肌肤上,左肩直至右腰一道长长伤疤,周围又有蓝黑色的痕迹,像是毒药的残留。脖颈侧离要害不远有数道刀痕,看来也深可及骨。手臂、后背、腰部,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痕,说是遍体鳞伤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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