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采奚在太平间呆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有人开门将她请了出去。她之所以认为是一夜,是因为她记得进来的时候天黑了,走出医院就看见太阳照耀大地。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医院,人们坐在长椅上挂盐水或者等待叫号,窗口处排着几个人的队伍。医护大楼外停着一排自行车,一个穿制服的保安站在一旁。张采奚走了出去,来到街上。空气有一种凌晨四五点的味道,清冽得令人微微颤抖。
护士打开房门的时候,张采奚正以手作笔在地上默写扬子太玄经,已经写到第五遍了。虽然这部书经文采斐然,但张采奚还是选它作为了定神的工具。文采跟五色一样令人目盲,所以可以说清词丽句亦是魔障。选择此书的唯一理由是,张采奚其它文章一篇都背不出来。护士走进来,她一抬头,看到一件粉红色制服。头再抬高点,就看见一张漂亮的脸。
“你在这儿干什么?嗯?”护士指着停尸床上的尸体说,“你怎么能把尸布都揭开来了?他们不能见光,知不知道?”
张采奚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护士被激怒了。她把白布一张张给死去的人盖好,将张采奚一脚踹翻,殴打起来。头发被扯得生疼,头撞在坚硬的地上,张采
奚想起了叶子青。咚咚咚的声音在颅内回荡,停尸床的铁脚在她眼前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疼痛不仅折磨ròu_tǐ,同样折磨精神。一阵阵钝痛中,张采奚几乎要吐了,她想张开嘴巴,哼哼两声。她还是忍住了,在护士的淫威下一声不吭,不作任何反抗。最后护士站起来甩了甩手,像踢皮球一样将她“请”出了太平间。
张采奚等绿灯亮起来,穿了过去,踩着人行横道线来到马路对面。她摸摸身上刚才被踢被拧的部位,一点都不疼了。皮肤白白的,看不到半块乌青紫血。如果是这样打一百次都没关系,张采奚想。或许每个人都梦想过这样一个世界:什么都可以做,什么后果都不用承担。想尝试自杀的可以躺在铁轨上让火车轮子一次次轧过身体,等火车开远了,站起来拍拍衣服离开。想杀人的,拿一把磨得光如雪霜的尖刀随便找个人的肚子捅进去,多捅两次,完事了扔掉刀,把对方扶起来,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喝一杯。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每个人都会想去尝试。因为大家都想做一些平时不太好做的事情吧?张采奚现在得到了这个机会,但她不兴奋。喜怒哀乐惧,什么情绪都不能有。
她沿着绿化带往前走。这个地方和她居住的地方很像,路边的树,街头的车,看起来就好像回到了玉城。单大蝶现在在干什么呢?张采奚一想到单大蝶,心里更踏实了。一辆白色的轿车在她身边停下了,车窗降低,一个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张采奚,我告诉你,除了引你开口说话,我们有更多的方法把你拖下水。到了这儿还能出去的人是万里挑一,你呢,不过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中一员。要不要看看和水花一样亏精丧神的那些地仙呢?你不久之后就会跟他们一样,永远留在这儿,陪我们消磨时光了。”
张采奚不理她,顾自己慢悠悠地往前走。说话的女人打开车门走出来,揪住张采奚衣服将她倒拖着硬塞进了后车厢。水花,就是那个一再出现的女子,怯怯地坐在她旁边。车子开动了,张采奚调整了一下坐姿。
“你猜我们现在去哪儿?”开车的女人从反光镜里看着她,“水花,你告诉她。”
水花干巴巴地说,去炼狱,“那儿有刀山火海,油祸钉床,被三尸神引诱坏了根基的仙人都要日复一日地待在那儿。除非哪天被挑中成为诱饵,才能离开炼狱。”
“其实当诱饵和在那儿受苦没什么两样。张采奚,如果你被我们逮住了,我一定马上挑你去当诱饵。”那女人开心地说,“水花就是我的人。昨天我派她去引诱你,只是让稍稍见识一下我们的风俗。我可没认为一举就能擒获你。若是一两天都把持不牢,我不是白看好你了吗?”
那女人一手把
着方向盘,一手打开边上小盒,拿出一个小本子往后一扔,扔在张采奚头上。“这是登仙薄。要当神仙,先过大成关。你的名字在第十八页上,后面一个叉,是我打的。”
女人呵呵地笑起来。张采奚翻开小本子,看到第一页上像录取通知名单般一条条的姓名,后面都是一个个叉。她一页一页翻过去,只看到一个叫晏止钏的人名后面打了勾。十八页中间一条是她的名字,跟着绿色的叉。
车子一个急刹车,张采奚撞上了驾驶座的后背。马上,车子又动了起来,以很快的速度左钻右抢,好像前面有很多障碍似的。但她看见路面平坦,一条宽阔的大道只有她坐的这一辆车。那个女人故意把车开得歪扭七八,是想让张采奚头晕。这绝对是个好主意。一个小秘密:张采奚容易晕车,在这件事上忍耐度非常低。她或许能挨过一顿痛扁,却扛不住坐一次过山车。此刻车子忽快忽慢地开着,她立马就晕了。胃里翻江倒海,脑海里的所有形象都扭曲了。
“你还好吗?”
开车的女人笑着回过头来。张采奚滚到了座位下面。水花将她扶起来,又是一个刹车,两人都一头撞座背上。
“我们到了。你想吐吗?”
女人走了出来,砰地反手关上门。水花打开后车门,将张采奚拖了出来。
幻象会消失的,我会安然无恙。张采奚勉强抱着水花的手臂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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