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攀住树干,湿淋淋地爬上岸去,正自喘息,忽地足踝上一痛,向溪中看去,那条锁链的另一头原来还缠在毕方臂上。俞清屈身抓住锁链,将他拉向自己。
毕方一语不发,搭住了一块岩石,喘了两口气,便慢慢爬上溪岸。他站起身来,忽地拔刀在手,铮地一声,将两人之间的锁链斩断。
俞清怔怔凝望着他苍白秀丽的脸庞,只觉胸中一股热血涌起,有无数句言语在心间盘旋冲撞,却不知道向哪一句上说起。毕方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两步,忽地左膝一屈,跪了下来。俞清一跃而起,奔至他身边,伸手便去扶他肩膀。
毕方手臂一挣,意欲甩开,然而他在行功之时吸入天云五色绵,迷毒随内息运转,四散于经络血脉,中毒远比俞清为深,兼之连番激斗,此时业已筋疲力尽。左膝着地后,跟着便向旁翻倒,反跌入了俞清臂弯。毕方想也不想,一拳便向他下颏挥去。俞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手腕,将他按向自己怀中。两人身体相触,彼此都是呼吸一窒,感到在那湿透了的衣衫和冰冷的肌肤下,有甚么滚烫的东西正自汩汩流动。
俞清只觉一颗心跳荡得几乎便要迸出了胸腔,再在地下一路蹦跃而去。——这一刻光景里再容不下第二种思量:他只能低下头去,将那两片毫无血色的、冰凉的嘴唇含在口中。
毕方绷得紧紧的身体骤然软了下来。他似是跌入梦境,胡然不知所以,唯有听任唇舌与对方热情地纠缠抵触,彼此的呼吸交融浑然,仿佛天与地、水与岸一般贴合无际。
一吻既已,俞清只觉怀中少年的身体剧烈地抖个不住,道:“你冷么?”毕方摇头,慢慢将头靠在他肩上。俞清难以自已,紧紧抱住了他,感到那细细的呼吸喷在自己耳际,似乎广袤寰宇,唯有这一点温热的、生人的气息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俞清胸中热血如沸,只恨不能两个人在这一时一起死了,再也不必计议其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不远处一人“啊”地一声惊呼。俞清如遭雷噬,不假思索,便将毕方向外一推。风声飒然,一支甩手箭迎面飞来,俞清微一侧头,那箭紧贴着他发际飞了过去,夺地一声,钉在地下。
只见数丈外站立一人,满面不可置信的神色,既是鄙夷,又是震惊,正是汾州四雄中的老三常士豪。俞清呆了一呆,叫道:“常三哥……”
常士豪回过神来,狠狠向地下啐了一口,厉声道:“谁许你这狗贼来称兄道弟!”铮地一声,拔了长剑在手,向两人身前走近。俞清心乱如麻,刚刚站起身来,常士豪快步抢上,刷地一剑,往他当心便刺。
俞清欲待招架,只觉两臂酸麻,玄铁剑竟尔已不能举起,情急间侧身急避,向后跃去。孰料常士豪这一剑却是虚招,剑锋旋即倒转,向地下毕方头顶砍落。他三位亲如骨肉的结义兄弟为毕方所害,一心所想,便是要将其磔肉挫骨,刺心沥血。此时见毕方委顿地下,显然已无力站起,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当下一招迫开俞清,仗剑向他当头直劈。
毕方坐在地下,见剑锋呼啸而来,无可避让,手臂微抬,红刀刀尖顺着常士豪的长剑斜掠而上。他手上实已无半分气力,刀锋摆正方位,便即端凝不动。常士豪这一剑使足了十成力道,眼见他刀锋自旁探出,已自难以改向。“啪”地一声,他握剑的一只右手齐腕而断,掉落地下,鲜血自断腕处激射而出,只溅得毕方一头一脸。
常士豪大吼一声,纵身直扑上前,左手五指成钩,向毕方颈间抓去。他这一下存了同归于尽之心,只盼将毕方抓死,自己也是不想活了。毕方两手交握刀柄,勉力举起红刀,对正了常士豪胸口。本来刀长臂短,他只消向前一递,便能送了常士豪性命,然而这一刻强弩之末,要想将刀锋再多推送一寸也是难逾登天。常士豪只觉锋刃冰凉,已及胸膛,与此同时,左手劲运五指,抓上了毕方咽喉。
便在这行将两败俱亡的关头,蓦地常士豪后背上一紧,被人生生向后拖开了数尺。他劲力一泄,登时头脑中一阵昏眩,向后便倒。俞清自后托住了他身子,将他缓缓放在地下,伸手去按他手腕伤口。
常士豪怒喝道:“谁要你这狗贼假惺惺地讨好!”反手一掌,便往他脸上打去。俞清内力虽失,反应仍是极快,侧身躲开。常士豪流血过多,一击不中,眼前金星乱舞,瘫倒在地难以动弹。俞清撕下衣襟,给他裹起断腕伤处。抬头见毕方以手扶地,大有不支之态,急忙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有没有伤到?”一面伸手相扶。
毕方尚未答言,常士豪骂道:“俞清,毕方,你们快快将老子杀了。你两个这等无耻丑态,再教老子多看得一眼,只怕到了阎王案前,都要肠胃不宁,上吐下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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